四、以“道”為標準的真理觀(1 / 2)

(一)“孰是孰非”與“真是非。”

莊子相對主義的認識論否認了真理標準的客觀性,從而否定了客觀真理的存在。《淮南子》一方麵承襲了莊子的相對主義的是非觀,但另一方麵在說明現實問題時往往偏離了這種相對性,肯定明是非的必要性。“夫弦歌鼓舞以為樂,盤旋揖讓以修禮,厚葬久喪以送死,孔子之所立也,而墨子非之。兼愛尚賢,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楊子非之。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楊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趨舍人異,各有曉心。故是非有處,得其處則無非,失其處則無是。丹穴、太蒙、反踵、空同、大夏、北戶、奇肱、修股之民,是非各異,習俗相反,君臣上下,夫婦父子,有以相使也。此之是,非彼之是也;此之非,非彼之非也。譬若斤斧椎鑿之各有所施也”,指出了是非的相對性,認為是非的標準有其適用範圍,諸子各家從社會的某一角度確立自己的學說,並以此批判和否定與之對抗的其它學說,於是造成各家的相互攻伐。不同的民族由於各自所處的環境不同,形成了各自不同的風俗習慣,對是非的判斷也各不相同。是非之爭是由於判斷的標準沒有一個統一的基點。同樣,君臣、夫婦、父子皆是如此,不同的身份和角色站在各自的立場自然形成對問題的不同看法,都是以己為是,以他為非,於是有是非之爭。因此不能以自己作為標準去判斷對方的正確與否。這就說明是非的確定是有條件的,但這種條件性卻導致了相對性,由此得出:

天下是非無所定,世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所謂是與非各異,皆自是而非人。由此觀之,事有合於己者,而未始有是也;有忤於心者,而未始有非也。故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合於己者也;去非者,非批邪施也,去忤於心者也。

忤於我,未必不合於人也;合於我,未必不非於俗也。至是之是無非,至非之非無是,此真是非也。若夫是於此而非於彼,非於此而是於彼者,此之謂一是一非也。此一是非,隅曲也;夫一是非,宇宙也。今吾欲擇是而居之,擇非而去之,不知世之所謂是非者,不知孰是孰非。

“無所定”就是肯定是非存在的相對性,一是一非存在於個體從各自的心意作出判斷的結果,因此,是非具有主觀性。《淮南子》認為若立於宇宙之間,擺脫個人的狹,就有至是、至非的存在。隅曲與宇宙相對,說明了宇宙的空間內涵。由於所處的空間不同則對是非的理解不同。並且從道的角度來看,是非都是相對的,片麵的,隻有道是全的。

同時,《淮南子》意識到人的認識真理的局限性,指出是非的判定不應由主觀決定。因為爭辯是不能辨別是非的,是非是具體的,在一定條件下是有客觀的標準,因此要依據具體情況才能得出結論。作者是從辯說的角度說明是非無定論。與此同時,肯定有“真是非”,是與非有著確定的界限,但人的個人見解是不足以作為判定是非的依據:

夫道者,無私就也,無私去也,能者有餘,拙者不足,順之者利,逆之者凶。譬如隋侯之珠,和氏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貧,得失之度,深微窈冥,難以知論,不可以辯說也。何以知其然?今夫地黃主屬骨,而甘草主生肉之藥也,以其屬骨,責其生肉,以其生肉,論其屬骨,是猶王孫綽之欲倍偏枯之藥,而欲以生殊死之人,亦可謂失論矣。若夫以火能焦木也,因使銷金,則道行矣;若以慈石之能連鐵也,而求其引瓦,則難矣。物固不可以輕重論也。夫燧之取火於日,慈石之引鐵,蟹之敗漆,葵之向日,雖有明智,弗能然也。故耳目之察,不足以分物理;心意之論,不足以定是非。故以智為治者,難以持國,唯通於太和而持自然之應者,為能有之。因不同的人對同一事物有不同的看法,因此判斷是非不能以己意為標準。提出了標準應具有規範性和公認性的內涵。道是公正無私無偏的,隻有道才能作為判斷是非的標準。道不可說、不可辯,因為可說可辯的對象都是具體事物的內容,隻有根據事物的特性功能行事,才能有所收獲,單純主觀上的辯論是無益的。而衡量事物的標準不是靠主觀的猜測與爭論,隻有深入事物之中才能把握具體事物的規律,才不會有是非的產生。因此,智與自然相對立,即自然與人為對立,隻有持自然才能持國。可見,智治不若自治,隻有自治才能最終達到至治,這是從人的能力和認識的有限性否定智治。

(二)“知能別同異、明是非。”

《淮南子》在肯定有“真是非”的基礎上,進而提出人的認識能夠辨明是非。“聖人見是非,若白黑之於目辨,清濁之於耳聽”,肯定有是非之別。但在具體談論是非時,認為是與非是相對的,“合於己”或合於俗,而理想的社會是無是非之別的,因此無須辨別是非。“……設儀立度,可以為法則,窮道本末,究事之情,立是廢非,明示後人,死有遺業,生有榮名”,站在儒家匡正世風、規範社會的立場上,要求是非分明。“立是廢非”,就是要使世人有明確的是非觀念。“……此使君子小人紛然淆亂,莫知其是非者也”,從反麵的角度說明是非存在的客觀性。“今人之所以眭然能視,營然能聽,形體能抗,而百節可屈伸,察能分白黑,視醜美,而知能別同異、明是非者,何也?氣為之充,而神為之使也。凡人之誌各有所在而神有所係者,其行也,足???、頭抵植木而不自知也,招之而不能見也,呼之而不能聞也。耳目非去之也,然而不能應者,何也?神失其守也。故在於小則忘於大,在於中則忘於外,在於上則忘於下,在於左則忘於右;無所不充,則無所不在。是故貴虛者,以毫末為宅也”,肯定人的認識能夠辨別同異、辨明是非。認為人的認識能力源於形體與精神的結合,這是人自身具有的。當人的精神處於虛靜狀態時,精神內守,不為外界所困擾,當感性知識與理性思考相結合時,才能察黑白、別同異、明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