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畫堂簫管促新婚,門外征書出聖恩。
甘赴井流輕利祿,至今千載誦芳名。
話說瞿待郎隨老僧行至潭口,隻見水麵上浮起一物,長過十餘丈,大有十數圍,突眼鐵須,遍身鱗甲,矢攢腮頰,血肉淋漓,卷尾曲身,死於水上。老僧指道:“此即鱷怪也,萊爾奮勇除妖,閩浙之人,永無此害。”瞿琰歡喜無限。老僧以錫杖將鱷怪劃攏,拖上岸來,擲於坑阱之內,對瞿琰道:“爾仆者與狄司理望甚切,急至括州,帶仆同鄉,莫行耽誤。”瞿琰領命拜別而行。走經數晝夜,方抵括州。狄鍵、瞿慶等相見,不勝之喜,細問逐妖之事若何,瞿琰備細說了,個個頂禮不盡。瞿琰與狄鍵作別啟行,狄鍵道:“各縣官隻候老大人返旆,率耆老等拜謝,暫留大駕,待生祠工畢,去亦未遲。”瞿琰道:“為民除害,儒者分內當為之事,不必縣官等費心。況寒家薄有事務,星夜回鄉,以慰老母之望。”狄鍵不敢苦留,隻得拜送,比及各縣官吏耆老趕來時,瞿琰已去得遠了。此時自妖神滅後,不時甘雨大降,百姓鼓舞歡悅。括州一府十縣,各造生。祠,妝塑瞿侍郎金身,歲時致祭不絕,至今遺跡猶存。
有詩為證:
孽鱷興殃屢薦饑,委填溝壑萬民危。
斬妖幸遇青雲士,報德鳩工立大祠。
再說瞿琰主仆二人,自離了括州,依舊取路回家。不一日,又早到長洲地麵。瞿琰猛然想起,昔日顧老父子許修塘路,未審興工否,隨便一觀,以見人心真偽。當下抄路沿塘而行,隻見二十餘裏塘路,砌得平平整整,沿塘近水之處,俱用大塊石板攔截,塘盡總要埠頭造一碑亭,碑上鎸著起工月日,並瞿爺推恩創砌之因。瞿琰看了,甚稱羨顧老父子二人的好處。主仆隨路嗟歎,不覺迤邐行來,早見辰溪光景,令瞿慶先入毗離村報知,瞿琰隨後回衙,母子兄弟相見,一天之喜,家庭一概事跡,表過不題。
當下車雲甫、滑道士傳黨淶來意,預請合巹吉期,瞿琰推托不允。媚姨和瞿瑴調度,不由瞿琰張主,竟自選下吉辰,納禮畢姻。當日,黨家贈送妝奩,何隻百兩斕盈之盛。
預先一日,劉仁軌夫歸來瞿衙作賀,席間講起朝廷事務,劉仁軌道:“數日前戴仆射有書與我,說近日朝事甚是變亂,番僧懷義為新平道大總管,征討突厥,賴羊雷、潘三澼之勇,一戰成功。班師之日,隨路縱軍擄掠,不提防路逢刺客,將這禿廝殺死。次早,粉壁上有兩行血字:“殺奸僧懷義者,西河翀霄子也。』賢弟,你道世上有這樣奇事!”瞿琰拊掌道:“仗義誅奸,非平常之俠。荊軻、聶政,何足掛人齒頰!”劉仁軌道:“隨路軍無主將,更加肆毒害民。又幸羊雷、潘三澼矯製戮強,出榜諭眾,諸軍懼其威力,受其約束,得以全師麵聖。。朝廷甚喜,升擢羊、雷二將統軍羽林,這都是賢弟薦賢之功。”瞿琰道:“賴大哥訓誨深恩,小弟何功之有?”劉仁軌又道:“太後見懷義身死,何等慘切!目今看上了二張,召入禁中,晝夜縱樂。傅朱粉、衣錦繡,賞賜不再勝記。授大張昌宗為散騎常侍,擢小張易之為司衛少卿,一時寵幸,莫與之比。”
瞿琰執杯長歎。劉仁軌道:“賢弟尚不知二張福分之淺。拘留禁中,未及二月,肌肉羸削,腰曲如弓。太後不悅,暫釋醫院調攝,常於宮中,羨慕賢弟,為人如卿,嘖嘖不已。戴兄言,察其私意,召賢弟隻在旦夕間耳。賢弟新婚之後,須束裝以待綸音。”瞿琰道:“危邦不入,至聖之言。弟雖不才,豈違聖教?”劉仁軌笑而不答。當晚席闌無語。
次日乃合巹吉期,諸賓鹹集。傍暮,黨氏二新人魚軒厘降。
此際燭影輝煌,笙歌鼎沸,綺席華筵,十分富麗。二仙子鳳冠霞帔,站於蘭堂之右。嬪相喝禮,邀請新郎出堂。瞿琰頭戴烏紗,身穿蟒服,腰圍玉帶,足登皂靴,虞候障以掌扇,正從穿堂中踱將出來,中堂鼓樂喧天,簫管並作。正在萬分熱鬧之際,忽飛馬報朝廷差天使齎詔到來,速速整備迎候。瞿琰聞報,吃了一驚,忙退步轉入穿堂,屏退虞候,急拆開老僧密緘看時,緘上寫道:
懷義身死,二張力竭。咫尺綸音,人如衷熱。割愛拋恩,井泉清冽。離卻火坑,永超塵劫。
瞿琰看罷,急取佩劍,往側首花園裏便跑。瞿慶瞧見心疑,也隨後趕去。瞿琰舉步如飛,霎時已臨井口。瞿慶大叫:“相公怎不接旨畢姻,到此何幹?”瞿琰不應,急聳身望井裏便跳。
瞿慶心忙腳亂,急趕得上前援救,一見主人落井,便滾倒地上,放聲嚎哭。裏麵鬧攢攢將新人移過側庭安頓,讓出中堂,正待焚香設案,迎接聖旨,忽見瞿琰奔入側園去,又聽得哭聲甚急,舉家男女賓客等一齊趕入花園,見瞿慶嚎哭亂撞。劉仁軌跌足道:“罷了,三弟決入井中矣。”大眾攢攏問時,瞿慶指道:“三相公投井而死,救之無及。”合家放聲嚎哭,媚姨也欲投井,丫鬟等拖住不放。側廳二新人聞報,卸下冠帔,同奔入側園來,大哭赴井,眾女眷們攔定,哄做一團。天使齎詔臨門,聞此凶報,嗟歎一回,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