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雲和媽媽相對無言。這些情況憲雲早已有所了解,但從母親嘴裏聽到還是第一次。她很同情母親。稍停一會兒,她苦笑道:

“媽,並不是我不理解父親。我也不願違逆他的意願,可是,37年來元元一直生活在他的陰影裏,實在太可憐了。我又經常在外,隻有趁回家這幾天盡量帶元元散散心。”

媽媽說:“好了,不說這些了,你盡管帶元元出去玩吧,怪老頭那兒由我對付。我走了。”

沃爾夫的電腦合成麵孔出現在主電腦室裏:

“樸先生,夫人請你注意今天的日程安排,她和元元在等你。”

樸重哲和助手們剛完成了計算前的準備工作,他點點頭:“好,我馬上就去,謝謝。”

沃爾夫略微猶豫了一下,在這個片刻,它一定檢索篩選了幾千萬條感情規則,然後它說:

“樸先生,但願這次計算能得出確定的結果。”它歉然地說:“很抱歉,我的能力有限,不能為你作更多事情。”

樸重哲慈愛地說:“不,你做的很好,責任在我們。”

沃爾夫電腦已經在生命科學院工作了40年,由於多次擴充和更新,它已擁有每秒十萬億次的運算能力。它可以輕鬆自如地對付任何人類的密碼──它甚至不需分析,隻用對密碼進行蠻力攻擊,在短時間內就能試完所有的可能性。但對於破譯“生命靈魂”來說,世界上任何一種計算機也無能為力。這是上帝看守得最牢固的秘密。

所以樸重哲隻好采取原始方式:先由他和助手們按直覺的指引挑選一個可能正確的方向,再為沃爾夫搭出一個計算框架,然後把希望交給命運女神。即使這樣,沃爾夫每次也要花費一百多個小時來進行緊張的計算。20多年來,他們已經失敗139次了。

樸重哲笑著對助手們說:“你們把掃尾工作作完就休息吧,養精蓄銳,準備應付明天的計算。”

謝爾蓋教授和田島博士都笑著點頭。他們閉口不談對成功的預測,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一個約定。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他們幾乎注定要做失敗的英雄。樸重哲說:“憲雲明天去非州,今天陪她和元元逛逛,先去北京體育館看電腦人腦象棋比賽,再乘直升機去青島看大海。”

謝爾蓋教授也是一個國際象棋迷,他得意地說:

“是庫巴金與deep電腦的大賽吧,他是俄羅斯的民族英雄,十七歲戰勝上屆棋王卡謝帕羅夫,已經稱雄棋壇二十年了。而且現今世界上唯有他還能同電腦一決高低。”

田島說:“不過,最近兩屆大賽都是deep電腦獲勝。”

樸重哲點點頭:“對。deep係列電腦(深藍、更深的藍、深思、深紅等)與人腦的比賽是從上個世紀末開始的,由許海峰等人組成的科學家小組為電腦編製軟件。上屆棋王卡謝帕羅夫曾多次戰勝電腦,但在他的晚年已經是輸多贏少了。電腦的棋藝飛速發展,本屆棋王庫巴金更是難以招架。對了,謝爾蓋教授,我知道你的國際象棋棋藝很高,你同我家的元元下過棋嗎?我在他跟前毫無招架之力。”

謝爾蓋笑著:“隻下過一次。他的棋藝太曆害了!依我看,庫巴金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樸重哲笑道:“可惜元元不能代替人類參戰。”

從生命科學院到燕南園,樸重哲一向是步行。他穿過林木蔥籠的小徑,對麵過來的大學生們不時向他點頭問好。他們朝氣蓬勃,女生大都已穿上色彩鮮麗的短裙。樸重哲恍然悟到,現在已經是初夏了。

自從20年前投身於這項研究,每天埋頭工作,他似乎已喪失了四季的概念,但他的努力沒有得到回報,勝利一直遙遙無期。有時候,絕望的心情就象黴菌一樣,偷偷從陰暗的角落裏滋生。他總是努力鏟除這些黴菌,在同事和家人麵前從不暴露自己軟弱。

憲雲在門口等他,他擁抱了妻子,在她額前輕輕吻一下:

“出發吧,元元呢?”

“他在電子遊戲室,我現在就去喊他。”

“走吧,我也去。”

他們很遠就聽見了電子遊戲室內的歡笑聲和叫喊聲。推開門,四個小孩正在玩仿真遊戲。他們坐在操縱椅上,帶著目鏡和棘刺手套。當他們通過棘刺手套操縱飛行時,棘刺傳感器會把有關信息輸入到電腦中,目鏡中就會出現逼真的太空作戰場麵。這會兒小元元扮演地球人,小剛和小林扮演外星機器人。四歲的女孩小英坐在元元背後,她突然尖聲叫道:

“後邊!元元,後邊!”

小剛的飛船企圖從後邊偷襲,他的瞄準光環已經快套上元元了,元元手疾眼快,一拉機頭,飛船躍上浩翰深邃的太空,然後象流星一樣俯衝下來,光環迅速套上了小剛的飛船,幾道激光閃過,小剛的飛船被炸裂,他慘叫著跌入太空深處。

現實環境中,小剛不情願地從操縱椅上站起來,退出比賽。

小林的飛船不久也被擊沉了,小英高興地喊:

“元元你真行!地球人又勝利了!”那位太空小騎士咯咯地笑著,小臉龐放射著光輝,在操縱椅上顧盼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