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不願聽他的教誨,它神情煩燥,低聲吼叫著,在屋裏來回蹦跳。它一下竄到櫥櫃頂上,元元著急地喊:
“佳佳,快下來!”
佳佳在櫥頂上同元元僵持一會兒,忽地躥下來了,一個厚厚的紙卷也隨之落下。元元好奇地撿起來,攤開。紙卷已經發黃變脆,但上麵的黑色筆跡還很清晰。這是一首樂曲曲譜,書寫了草的蝌蚪在五線譜上蹦跳。元元撿出它的第一頁,標題處了草地寫著“生命之歌”四個大字。從小跟媽媽學鋼琴,元元識起樂譜來已經輕鬆自如,他不經意地瀏覽了兩眼,已經把第一麵的旋律讀在心裏。
他忽然僵立不動!一種熟悉的久已忘記的旋律輕輕地響起來。很遙遠,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親切,就象孩提時媽媽在耳邊輕聲吟唱的催眠歌。他渾身燥熱,覺得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衝動。
他想了想,拿著這卷紙去找媽媽。媽媽沒找到,倒看見樸哥哥在鋼琴室裏愣神。他走過去,踮著腳把紙卷放在琴鍵上:
“樸哥哥,你看這是什麼?”
樸重哲暫時拋開那些苦澀的思緒,和顏悅色在把元元抱起來:
“是樂譜,你在哪兒撿到的?”
“在儲藏室,是佳佳在櫃頂扒下來的。”
重哲看看樂譜,象是嶽父的手書。字跡龍飛鳳舞,力透紙背。他必定是在強烈的創作衝動下一氣嗬成的,至今在紙上還能觸摸到他寫字時的激昂。這時元元媽從門外探身進來,微責道:
“元元,還在胡跑,你該睡覺了。”
元元聽話地溜下去。重哲認真地說:
“元元先回去,我看一遍明天再告訴你,好嗎?”
元元點點頭,同樸哥哥道了晚安,隨媽媽走了。他在自己臥室的門口碰到爸爸。元元從來不會對爸爸的冷淡“記仇”,他揚起小手,親熱地喊了一聲:
“晚安,爸爸。”
孔教授麵無表情地哼了一聲,背著手走開了。媽媽憐憫地看著元元,但不懂人事的元元似乎並不覺得難過。他聽話地爬上床,仰麵睡好,問:
“媽媽,還要關我的睡眠開關嗎?”
“嗯。”
“為什麼你們都沒有睡眠開關呢?”
媽媽真不願再欺騙天真的元元,但她無法說明真相,隻有含含糊糊地說:
“睡吧,元元,等你長大再告訴你。”
元元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媽媽關上了他腋下的開關,元元的表情慢慢消失。
象往常一樣,在元元失去生命力之後,媽媽留在他旁邊,愛憐地看了很久。才輕輕歎息一聲離開。
重哲把譜頁按次序排好,卡在譜架上,心不在焉地彈起來,時而他會停頓下來,皺著眉頭想自己的心事。忽然他全身一震!他剛才隨手彈出的一串旋律在耳邊回響,震擊著他的心弦。他急急地翻閱著樂譜,那些五線譜在他眼中起伏盤旋,就象神奇的DNA雙螺旋長鏈,在他心中激起了一種神秘的衝動。
二十年來一直在DNA世界中跋涉攀登,對它們已經太熟悉了,所以,當樂譜的整體結構開始展現在心中時,他就下意識地把樂譜同DNA中的T、G、A、C來一個反向代換,於是一個奇異的DNA序列就流淌出來。
他顫栗著,閉上眼睛,竭力用意識抓住這些奇異的序列,生怕它們在一瞬間珠碎玉崩。他喃喃地喊著,天哪,這就是我苦苦尋覓二十年而得不到的至寶麼?
他實在不敢相信,因為這個結果太簡單,勝利的到來太輕易。但實際上他內心裏早就確信了,他知道真理的表述向來是最簡捷的。
他立即夾起樂譜,穿過幽暗的林蔭小徑,返回研究所。他坐在鍵盤前,匆匆編寫新的計算框架。這些思路就象蓄積已久的洪水,一旦有了缺口,就喧囂著一瀉千裏。僅僅一個小時後,新的框架就搭好了。他打開主電腦開關,沃爾夫的合成麵孔露出驚奇的表情:
“樸先生,隻有你一個人?現在是晚上1點45分。”它隨即明白了:“我想你一定有了重大突破,請立即輸入新的計算框架。”
這次計算異常快捷。等霞光開始透入窗帷時,屏幕上滾滾而下的數字流和DNA雙螺旋長鏈終於停止。沃爾夫的麵孔又出現在屏幕上:
“計算結果收斂,可以得出確定的數學表述公式。”長達數十頁的數學公式在屏幕上一屏一屏地滾動,沃爾夫從記憶庫中調出微笑:“祝賀你,樸先生。”
過度的喜悅反而使他歸於平靜。他默默地走到窗前,拉開窗帷。明亮的晨光排闥而入,沐浴著晨露的樹葉是一種鮮亮的綠色,晨讀的男孩女孩在窗前匆匆走過去。他在心裏呼喊著:
“終於成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