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後邊的次聲波接收器打開!”
經過接收器的轉換,大象20赫茲的次聲轉換為人耳可聞的聲波。於是,他們親耳聽見了大象的悲鳴,低沉而悠長,音色蒼涼。那是對死亡的抗爭,對生命的追求,對祖先和後代的呼喚。
象群又開始移動了。尤尼莫克仍緩緩跟在遠處,看著它們在草叢中隱現。很長時間三個人沒有說話,他們都沉津在死亡所引起的神聖情感中。是托馬斯先生打破了沉默:
“人類學家說,當原始人有了對死亡的敬畏,從而有了殯葬儀式後,可以說人類已經走出蒙昧。但對這些大象,你該怎麼說呢?它們幾乎已經山窮水盡了,仍然認真地掩埋同伴的屍體。我常常覺得這不是本能,而是一種宗教的虔誠。”
暮色漸漸濃重,不能再繼續追蹤了,他們離開象群掉轉車頭往回開。托馬斯忽然問憲雲:
“你父親的身體還好吧。”
“還好。”
托馬斯以西方人的直率評價道:“我年輕時就認識他,一個悲劇人物。他年輕時曾經是全球矚目的生物學家,他創造了生物智能人,提出了讓智能人從0開始積累智慧的設想,在當時都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可惜。。。。。”他搖搖頭又問道:“你丈夫呢?我知道他是在破譯生存欲望的傳遞密碼,或者說,是上帝創造生命的秘密。近來有進展嗎?”
憲雲心情沉重地搖頭。托馬斯沉默一會兒說道:
“從某種意義上說,科學家都是最勇敢的賭徒,他們在絕對黑暗中憑直覺定出前進的方向,便堅定地往前摸索。在一萬條岔路中哪怕隻走錯一條,也會與成功擦肩而過。但這時他們常常已步入老年,來不及改正錯誤了。所以,作科學家的妻子是天下最艱難的職業,向你致敬。”他開玩笑地說。
憲雲笑道:“謝謝你的理解。”她發覺劉晶已經靠在她肩上睡著了,於是把劉晶的身體移動一下,讓她睡得更舒服。她問:
“這次拍攝總的主題是什麼?”
“我想給它一個哲理內涵,片名我已想好了,就叫‘生命之歌’,它將表現在嚴酷的旱季中,各種生命的艱難掙紮。”他微微一笑:“我想,這部紀錄片的主旨與樸先生的研究是異曲同工,拍完後我先送給樸先生觀看,也許會對他的研究有所啟迪。”
憲雲莞爾一笑:“謝謝。”
濃重的暮色中隱約顯出那株波巴布巨樹黑色的陰影,已經到宿營地了,白色的帳蓬也從暮色中逐漸浮出來。憲雲說:
“晚上拍攝獅子就不要讓劉晶去了,我看她太累。”
“不,我要去!”劉晶笑著從憲雲肩頭抬起頭,揉揉眼睛,香甜地伸了一個懶腰:“剛才那一覺我已經充足電了。托馬斯先生,我睡覺時有一隻耳朵是醒著的,你的談話我全聽見了。這部紀錄片有沒有主題曲?如果沒有,由我來配怎麼樣?你不要因為我年輕就信不過我,我可是卓教授的高徒呀。”
托馬斯哈哈大笑道:“好,一言為定!”
站在波巴布樹頂的了望台上,可以看到幾公裏外的一個狹長湖泊,如今它已成了方園數百裏內唯一的水源。黃昏,殘存的動物都麋集到這兒飲水,有牛羚、彎角羚、斑馬,也有一隻孤獨的雙角黑犀,已經很淺的湖水被弄得混濁不堪。
這些食草動物一邊飲水一邊警惕地注視著湖邊遊蕩的獅子,因為它們本能地知道,當獅子癟肚時是最危險的。果然,一群獅子忽地撲過來,湖邊的動物立即炸了群,它們驚惶地四散奔跑,黑犀牛則原地轉著圈,目光陰沉地瞪著獅群。不久,一隻衰弱的小斑馬作了犧牲品,獅子開始大嚼起來。十幾隻禿鷲及時趕來,拍著翅膀落到獅子旁邊。那些僥幸逃生的食草動物安靜下來,又陸續回到水邊。
了望台上的憲雲和劉晶一直用望遠鏡頭拍攝著這些場麵,她們看見饑餓的雄獅把獵物霸在自己爪下,凶蠻地趕走了雌獅和幼獅。後者已經瘦骨嶙峋了,它們不敢反抗,淒慘地呆候在一旁,想等雄獅吃完後拾一點殘渣。
劉晶氣憤地罵:
“這些不要臉的雄獅子!我真想拿獵槍殺了它們!”
憲雲也有同感,她說:“每逢看到這種情景,我常常不能理解。一般說來,動物的本能,不管是自私、殘暴還是仁慈的母愛,都是延續種族的最佳選擇。但對雄獅的這種自私該怎麼樣解釋呢?把幼獅和母獅都餓死後,又怎麼能延續種族呢?不好解釋。”
正在這時,一大群鬣狗氣勢洶洶地跑過來。一般說鬣狗是不敢和獅子爭食的,但這次可能是饑餓的驅使,鬣狗群毫不猶豫地圍了幾隻雄獅,它們狺狺地吠著,把包圍圈逐漸縮小。一旦獅子轉過身去對付它們,那邊的幾隻就機靈地跳開,但獅子身後的鬣狗又緊逼過去。這群醜陋的動物以它們的數量造成一種迫人的氣勢,幾隻雄獅很快屈服了,它們丟下嘴邊的食物怯弱地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