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綠楊山莊（2）
秋高氣爽，陽光普照。夢得詩曰“我言秋日勝春朝”，實為至理名言。沈雲風剛一起床，就有人送來早飯。洗漱完畢，他就坐桌前，麵對美食，胃口大開，邊吃，邊想，能夠享受到如此清醇可口的點心，也算不虛此行，方知人間可貴，世間有多少人抱著“人生一世，吃喝二字”的原始價值觀。純真而可笑，自己何嚐不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幸運的是，如今有機會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回饋這頓飯，無疑感到由衷的快慰。無論是慢條斯理，還是狼吞虎咽，都是為了補充體力，維持生存。斤斤計較吃相的好看與否，歸根結底，虛榮心在作祟。盤中餐一掃而光，筷子已被擱下，他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飽嗝，剛要起身，但見一人冒冒失失的跑來，探問一聲：“可以開始了吧？沈兄。”“開始什麼？”“傳我武藝啊？她們早就開始教習啦！”“現在什麼時辰？”他驟然問道。“辰時已過。我見你一直睡著，以為你昨夜沒睡好。故而，沒進來喊醒你。”“哎呀！我睡過頭啦！”他猛拍一下頭，自責不已，“快帶我到練武場地。馬上開始！”“唉！”宇文傲欣然而應，立刻在前引路。
山莊後院寬敞的草地，原先隻是一片冷寂荒涼，毫無利用的價值。周圍直挺的樹木霜露壓枝，光禿交錯。落葉飄零幾度秋，春光爛漫萬物蘇，各有各的美，隻是因為觀賞者的存在。四名衣色各異、芳齡不等的韶華紅顏，一大清早就來到這裏，專心的習傳劍法。兩名年輕男子，幾乎同步，姍姍來遲。其中一人衝她們大聲喊道：“你們起來，為何不喊我？”見無人回應，他轉向身邊人說：“傲兄弟，在此稍等片刻，我馬上過來。”未待對方應答，他便迅疾奔至她們所在地，將蘇紫晴拉到一旁，迷茫的問：“不是說讓我教冰兒嗎？你怎麼親自傳授？”“白天閑著也是閑著，教她打好基礎，你晚上豈不省了許多力氣？”她嗔笑道，“你自己貪睡，還怪我們沒喊你，豈有此理！迷魂湯把你灌糊塗了吧？”“誰說的？我隻喝了兩口。剩下的還在房裏放著呢！一時多夢，所以……”“行啦！跟你開玩笑地！快過去吧。那邊看著我們呢！”蘇紫晴繞過對方，疾步走到冰兒跟前，接著教授其握劍地基本姿勢。沈雲風趕緊跑回，中途經過另外兩人身旁，突然被喊住。“怎麼，悄悄話講完啦？你就沒話對我說？”心雨嘲諷道。“有！好好教！”他迅捷應答一聲，拔腿奔返宇文傲麵前，定神言曰，“我們可以開始了。”心雨氣得麵紅耳赤，神情惱怒，暗暗尋思，沈雲風！你等著！竟敢當著我的麵，和她眉來眼去，脈脈相視！把你我的約定拋諸腦後，看我不早晚收拾你！“心雨姐，你好像很生氣？”宇文燕即時發問，中斷了她的思緒。“沒有。怎麼會呢？”心雨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連忙轉開話題，“繼續練劍，練劍。”“噢！”宇文燕疑惑的說，“有幾個招式，我還是雲裏霧水。你再示範一次，幫我加深一下印象。”“好的。沒問題。”心雨旋即把注意力移到劍上，重新示範。
與此同時，在傳藝之前，沈雲風長篇大論，滔滔不絕講解了一通：“習武之人，首要正心。心術不正，即便擁有天下無雙的武功，也隻不過逞一時之威，惹來眾怒，必遭群起而攻之，最終導致覆滅的下場。所以，入門之課，就是要讓你了解如何修心養性，克製自己的欲望。”“沈兄，你講的這些大道理，我都懂。”宇文傲急切打斷道，“你單刀直入，傳我一些實用的武功就行啦！”“在此之前，你所拜的那些師父都是這樣教你的？”“是啊！他們都說，不怕硬碰硬，就怕拳頭硬。直接傳授功夫，是他們一以貫之的作風。”宇文傲如是道。沈雲風仰天長歎，沉聲苦笑道：“原來世間充斥著太多這樣的師父！師心尚且不正，弟子為之奈何？難怪江湖會被搞得烏煙瘴氣、一塌糊塗。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標新立異了。你先紮個馬步看看。”宇文傲立即蹲身紮馬。沈雲風搖了搖頭，曰：“馬步下去，腳蹬地有力，腿不要晃顫，腰須直，昂首挺胸，正視前方，用餘光掃描左右。馬步都紮不穩，馬馬虎虎，敷衍了事，還想學其它的！免談！”“來，看我示範。跟著做……”沈雲風從基本功教起，著實費力，但沒辦法，學武必須打好根基，方能事半功倍。“沈兄，蹲了這麼久。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吧？”宇文傲滿臉汗水，嘩嘩直流。“不行！紮馬，除了鍛煉全身體力之外，更重要的是磨礪耐力，堅持的時間越長，韌性越強。”沈雲風回憶往昔，感慨良多，“想當初，家師耳提麵命的諄諄告誡。當時沒多大體會，現在才有深切感受，進而明白一個道理。”“什麼道理？”宇文傲陡然疑問。“人若沒耐性，將一事無成；隻要耐力持久，朽木亦可成金雕。”沈雲風頓了頓，忽然正色曰，“喂，關你什麼事？繼續蹲，不許說話！”
午時將至，四名紅顏，已各自散去。場地上，沈雲風仍孜孜不倦的教導道：“除了兵器，人的手、腿、腳及其它身體部位，也是十分厲害的攻守武器。在與別人交手之時，能不用劍盡量不要用劍。畢竟刀劍無眼，很難控製。衝我胸口打兩拳試試。”“你不會還手吧？沈兄？”“廢話少說！打我！”沈雲風聲色俱厲，命令道。宇文傲握緊拳頭，立即出擊，被對方的掌力擋了回去。“出拳缺乏力道，速度緩慢，衝擊部位誤差太大。沒等你傷著別人，已先被對方所傷。”沈雲風苦口婆心的解釋曰，“掌法也好，拳法也罷，關鍵要收放自如，進退有序，切記，是你控製它們，而非被它們牽製。我從小習武，至今也做不到這一點。故而，在聚福客棧，把你打傷了。你不會記恨我吧？”“當然不會！都過去了，何況你現在是我師父。我怎敢呢？”宇文傲幹笑道。“那就好。心胸過於狹隘，武學造詣越深，越容易走火入魔。如果你想有朝一日成為絕頂高手而不被自身武功戕害，必須具備曠達的心懷。”沈雲風曰，“你現在就開始練習出拳、收拳、推掌、回掌等招式，什麼時候感到合乎標準了，什麼時候停下來。”“是！”宇文傲爽然而應，全神貫注的習練起來。
晌午，沈雲風又指導他如何正確發出腿腳方麵的動作。直至日暮降臨，兩人才離開場地。紅顏早就收功，以免過於辛苦。晚飯剛過，沈雲風尚未來得及喘口氣，就被手持利劍的宇文燕拽到了門外。“沈大哥，我們該走了吧？”“去哪兒？”“當然是到莊後樹林，傳我武藝啦！你該不會說話不算話，反悔了吧？”“沒有，沒有，我記著呢。”沈雲風對曰，“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很快回來。”宇文燕迷惑不解的樣子，隻見對方快步走到蘇紫晴的房外敲開門，隨之便見他將冰兒領到了跟前。“你不是要帶上她吧？”“冰兒一直想跟我學武，趁著指點你之際，順帶教教她。”沈雲風微笑說。“我不明白。白天她不是跟蘇姑娘學過了嗎？晚上幹嘛還纏著你？”宇文燕費解道。“誰不想多學點武功，以便日後防身。你不也如此嗎？”宇文燕立時無言以對，自知理虧，頓了片刻，方道：“好了，好了。就讓她跟著吧！”心裏卻直犯嘀咕，這算哪門子事嘛？本打算與他單獨相處，這下可好，泡湯了。冰兒笑曰：“我和燕姐姐都會用心學，從而不辜負沈大哥的辛苦指導。對吧，燕姐姐？”“對對！用心學。”宇文燕連忙附和。言語之際，三人離開住房，向莊門外走去。途中，宇文燕無精打采的走著，不時把視線轉向一旁，苦笑難耐。且說三人前腳出了莊院，心雨便風風火火闖入師哥房間，聲稱找他算賬。看到房裏沒人，她大感意外，暗自忖思，這麼晚了，他能去哪兒呢？啊！莫非在她房裏私會？想到這兒，心雨妒火中燒，氣衝衝地奔至蘇紫晴的臥房，本打算破門而入，轉念一想，不妥。於是，她客客氣氣的敲了兩下門。門開之際，露出一張可人的笑臉來：“心雨妹妹，找我有事？”“我是來找冰兒的！”心雨沒懷好氣的說。“冰兒不在。你還要進來嗎？”蘇紫晴含笑而應。“她也不在？奇怪。她沒說去哪兒？”“冰兒嫌我教的劍法太複雜，說要找沈大哥請教。”蘇紫晴答曰。“花心大蘿卜！一個還不夠，又招惹冰兒！”心雨咕噥道，“簡直不把我放在眼裏！”隨即探問：“你知道他們在哪兒？”蘇紫晴連連搖頭，佯裝不知。心雨將信將疑的掉頭離開，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蘇紫晴信手關門，回坐桌前，凝視著熠熠閃爍的燭光，百感交集。心雨原想去找宇文燕聊聊，排遣煩悶的心緒，但又考慮到人家也累了一整天，還是別打擾她休息了。如此一想，她轉到自己房外，推門走了進去。在空蕩寥落的樹林裏待了大半個時辰，宇文燕坐在一邊，隻是看著他在手把手的教冰兒如何使劍，自己則毫無近身接觸的機會。神情恍惚迷離，困倦的幾乎睜不開眼，最後實在等不及了，她衝兩人喊道：“天色已晚，我們該回去啦！”兩人應聲跑到她麵前。沈雲風笑道：“走吧。”宇文燕心灰意懶，慢慢挪動著腳步，忽然靈機一動，“哎呦”一聲蹲倒在地。“怎麼了？”他忙問。“剛才坐的時間太長，腿腳酸麻，走不動嘞。”宇文燕苦容滿麵，應答道。“那怎麼辦？讓冰兒給你揉揉。”他建議說。“這又不是扭到腳，揉揉不頂用。”宇文燕對曰，“得想個主意，不走路才行。”冰兒明知她在假裝，默然無聲。“我這就到山莊叫人抬副擔架來。”“等等。你這一來一回，豈不耽誤了許多工夫？萬一我和冰兒在此遇到‘惡狼’咋辦？”宇文燕詰問道。“這該如何是好？”他焦灼萬分，束手無策。“事已至此，隻能委屈沈大哥將我背回去了。”宇文燕一臉無奈的說。“我背著你？”他尋思片刻，似有顧慮，微微歎道，“看來，也隻能如此叻。”“辛苦你啦！沈大哥。”宇文燕緩緩站起，倚躺其背上，倏然一笑。冰兒心中甚為不悅，卻仍保持沉默。於是，在月白風清的夜晚，一個男子背著一名女子，身旁還有一名女子隨同，開始了折返之路。將腿麻腳軟的主送歸房以後以後，沈雲風帶著冰兒返回自己房間。在門口正要分開之際，他隨口問了句：“冰兒，你說我贏了還是輸了？”“在她麵前，你就別想贏。”冰兒爽然應答。“為什麼？”“論武功，你自然高過她十倍、百倍；論心機，她卻勝過你千倍、萬倍。試問，你怎麼可能贏？”冰兒笑曰，“明天還要早起，冰兒先回去嘞。晚安，沈大哥。”沈雲風“嗯”的一聲算作回應，悵然歎道：“你說得對，我怎可能贏？”言罷，他轉身進房，順手帶上門。“你終於回來啦！怎麼樣？”蘇紫晴見冰兒走近，忙迎上前。冰兒對曰：“姐姐無需緊張。有冰兒在，一切正常。”“那我就放心了。”蘇紫晴長鬆了一口氣，轉而問道，“她沒耍什麼鬼點子吧？”“沒有。”冰兒脆聲而應。蘇紫晴隱隱擔憂道：“眼下雖沒有，難保日後不會發生什麼變故。喔，你勞累一整天了，趕緊休息吧。”“唉！”話音落地，冰兒寬衣就寢。蘇紫晴憂他之所憂，很晚才入睡。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