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雲風無名（1）
一步入佳緣客棧，兩人趕巧迎頭碰見江小樓和蘇紫晴正要出門。擦肩而過的瞬間，果然沒把他認出。“仁兄，請留步！”他急忙喊了一聲。江小樓停下腳步，回頭問：“你是在叫我嗎？”“正是。敢問閣下可認識一個名叫江小樓的人？據說，他也住在這家客棧。”江小樓打量眼前這個遮住半邊麵的人，身影似曾相識，遂道：“在下就是江小樓。請問，你是…？”他瞧了瞧對方身邊的蘇紫晴，見她正用充滿疑惑的眼神望著自己，忙曰：“這位想必就是蘇紫晴蘇姑娘了吧？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風無名，江湖人稱半麵俠，她是我的紅顏知己雅蘭。”“半麵俠，我們和你素未謀麵。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蘇紫晴質疑道。“噢，我和雅蘭此來，是受兩位的朋友沈雲風所托，傳個信兒。這裏不方便，可否借一步說話？”兩人聞言，驀然大驚，趕忙將風、雅請到樓上。風、雅二人隨江小樓來到沈雲風的客房。蘇紫晴忙去喊其他人，共同聆聽有關雲風托人帶來的訊息。他步入房間的一刹那，感慨萬千，昨晚還在此因照鏡而陶醉不已的麵容，轉眼之際已成夢幻。衣物已被蘇紫晴收拾的妥妥當當，英雄帖和寶劍並放在一起。所有人的表情大同小異：焦慮、急躁、惶恐、憂愁、忐忑。“既然人已到齊，我也就直說了。”他談笑風生的樣子，“沈雲風眼下已平安無事，順利脫困，不需要諸位勞師動眾、以身犯險去救他了。你們該幹嘛幹嘛吧，啊！”眾人聽了，麵麵相怔。“我師哥現在在哪兒？”心雨火急火燎的問。“司徒姑娘，是吧？”風無名苦笑兩聲，娓娓而談，“沈雲風讓我帶話給你。他說，他從來沒喜歡過你。因為你是他的師妹，所以才特別在乎你的生死安危。從此與你斷絕聯係，他也就顧不上你的死活了。希望你好自為之。”“你扯謊！師哥不會不要我的。他說過！”“男人哄女人的話，十句倒有八句假，還剩兩句睜眼瞎，請你別糊塗犯傻。”他風趣地說，目光繼而轉向另一人，“還有，蘇姑娘。沈雲風坦言，很喜歡你，但隻是因為你長得漂亮，純粹喜歡你的外表而已。一旦你容顏衰退，光華不在，他會一腳把你踢開，另結新歡。他還說，江小樓不錯，你可以考慮移情別戀。”“胡說八道！”蘇紫晴橫眉怒眼，厲聲質問，“你究竟從哪聽來的這些莫名其妙的荒謬之辭？”“蘇姑娘，莫生氣。不信就算了，言盡於此。”他隨即鎖定下一個目標，“鶯兒姑娘，你對沈雲風體貼入微，他萬分感激，由衷的希望你將來有個好的歸宿。他愧對仙子，未能完成她臨終的囑托。到了下麵，他自會向玉湖仙子負荊請罪。”鶯兒淚水簌簌的往下飄落，嗚咽道：“公子，都是鶯兒的錯。鶯兒對不起你。”風無名見她哭得如此傷心，默想，鶯兒，你並未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啊！未能幫你找到幸福。擅長心語的葉青鳳，突然得到感應，急忙近前，指著風無名，向眾人傳達曰：“他就是沈大哥。剛剛他的腹語，告訴了我。”眾人聞言，異常大驚。葉清輝忙上前責道：“妹妹，你別亂說好不好？沈兄弟怎會是這個樣子？”冰兒亦曰：“是啊，青鳳姐姐。沒隔多久，你該不會連沈大哥的相貌和聲音都認不出來了吧？”其餘人則疑惑的看看葉青鳳，又看看風無名。葉青鳳連續搖頭，近前指了指他右邊的麵具，十分著急的樣子：“他就是沈雲風，隻是戴著麵具，遮住了臉。你們怎麼就認不出了呢？”風無名從容站起，哈哈一笑：“這啞女真有趣，居然說我是沈雲風。姑娘，記住，我叫風無名，受沈雲風所托，特來傳遞口信。好了，信已帶到。我和雅蘭還有事，恕不奉陪。告辭！”說完，他拉起雅蘭的手，急欲離開。“等等！”緊接著齊發三個不同的聲音，“雲風！（師哥！公子！）”“嗨喲！又多三個有趣的人！”他笑曰，“再重申一遍，我叫風無名，不是你們口中的沈雲風。別再叫錯咯？”“一個人的聲音、相貌雖然很容易改變，可慣常的行為動作卻一如既往。你剛剛在拉雅蘭姑娘的手時與雲風拉別人手的動作一樣。你還不承認自己是沈雲風？”蘇紫晴言之有據的說。“蘇姑娘，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吧？拉手而已，所有人不都一個樣，你能分辨得出你我他嗎？”“師哥，你為什麼不肯認我們呢？你不在，我幾乎發瘋啦！”“笑話！我又不認識你們，你發不發瘋關我什麼事？”說著，他猛地甩開她，攬著雅蘭，抬步欲走。“公子！”鶯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如雨下：“鶯兒對不起你。害你受罪。要怪就怪鶯兒一人，鶯兒甘願接受任何處罰。求公子與她們相認吧？”沈雲風心裏流著淚，佯裝笑道：“你們這群人，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個個發起神經來了。最後說一次，我不是沈雲風！再糾纏我，休怪我不客氣！”話音一落，他迅疾奔出房，充耳不聞後麵連續不斷的喊聲，頭也不回。雅蘭緊追了上去。“你們在此等候，我一路跟蹤他，弄清楚他的身份。”言畢，江小樓即刻跑去追趕兩人。宇文燕忙將鶯兒攙起，見她仍淚如泉湧，柔聲撫慰。奔出客棧的沈雲風，痛苦不已，茫然之間失去了方向。那些本不該說的話，一股腦兒的全部噴出，有如千萬根針紮般的心痛可惟有如此，方能與她們徹底斷絕聯係。雅蘭趕上之際，停留在一塊毫無人煙的空地上，已離客棧百丈多遠。“為什麼非要如此假裝絕情？看得出，她們並不在乎你的容貌。”雅蘭直言發問。“她們越是不在乎，我越要和她們斷絕來往。”他苦笑而應，“我不能讓自己之前在她們心中所樹立的形象，頃刻間毀於一旦。寧可以新的身份出現，也不願與過去沾上半絲半縷的聯係。完整的形象在於前後是否一致。倘若我天生如此也就罷了，可現在不是。”“你想在她們心中留下一份完整的形象，本無可厚非。可據此認為，你不能以沈雲風的身份與她們相認，則大錯特錯了。完整的形象，應是心靈的完整，而非外貌的完整。隻要心沒變，你依然是她們之前認識的沈雲風。外表醜陋，俠骨仁心，照樣可以行俠仗義、救人扶困、造福利民。”雅蘭滔滔不絕地說，“至於別人對你相貌美醜的評價，隻是在以你為參照標準，來滿足評價者對自身外在形象感到自鳴得意或自慚形穢的虛榮心理。這樣的人在芸芸眾生中占十之八九。你不敢麵對的何止她們幾個，而應是世間十之八九人。如此一來，你還能在世上立足嗎？”“即便你所說的全是真理，眼下這種形勢，我也不可能和她們相認。”他憂心忡忡的樣子，“明日武林大會，歐陽鵬肯定暗中設下埋伏，一旦前去，凶多吉少。我又何必讓她們陪我一塊兒去送死呢？”“你可以不去赴會，帶她們遠離此地。”“是啊。我可以一走了之，甚至帶上她們。可天下更多的人呢？大會若推選歐陽鵬為盟主，整個武林勢必聽他號令，替雷雄稱霸天下賣命。到時候，戰火四起，生靈塗炭，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就算我和她們僥幸保住性命，能活得心安嗎？明知有陰謀，還不去阻止，這和為謀一己之私不顧天下人死活的雷雄有何分別？”“可你現在一點武功都沒有，根本沒能力去阻止。不如等內力恢複後，再一並斬殺歐陽父子不行嗎？急也不急於一時呀！”“待大會圓滿結束，一旦歐陽鵬當上武林盟主，再去殺他，即使成功，也會成為武林公敵，被江湖人士四處追殺。況且，隻殺一個歐陽鵬，陰謀沒被揭穿，雷雄還會在江湖上物色新的代理人，在幕後操縱一切。那樣的話，殺歐陽鵬隻是報私仇，我所肩負的使命仍未完成。”“你總想著任務、使命呀，何曾考慮過自身的安危？無名前輩費盡心機好不容易將你救出虎穴，難道隻是要你去送死？他囑咐你，一定要殺掉歐陽鯤鵬這對父子，為歐陽瑾洗刷冤屈，難道你忘了嗎？”“我沒忘！當然沒忘。”沈雲風咬牙切齒的樣子，“歐陽瑾因我而死，我恨不得立刻將歐陽父子千刀萬剮、撕成碎片！但還是那句話，我不能因為歐陽姑娘一人的仇恨而置大局於不顧。我寧可愧對她一人，也不願愧對天下人。雅蘭，我向你保證，隻要完成任務，我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歐陽鵬，以慰歐陽姑娘的在天之靈。”“說得倒容易，可你想過沒有，就算你去了，未必就能揭穿歐陽父子的陰謀。到時候，非但枉送一條命，還會被安插一個采花大盜的惡名，千夫所指，遭人唾罵。”“別說了。無論如何，我要試一試。對於一個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而言，名聲好壞，又算得了什麼？”“那我呢？”她見對方心意已決，無法勸服，含淚問。“你？”他仰天而望，沉聲道，“如果你願意，就和我的那些朋友在一起。由她們做主，替你找戶合適的人家匹配了吧。千萬別再淪落風塵，被人買來買去的了。”“不！我決定陪你一起死。”她幽咽說。“不行！你是置身世外之人，決不能因此白白送命。”他斂容正色曰，“你剛脫離苦海，更應該好好珍惜生命才是。”“我能衝出牢籠，全靠你和無名前輩之力。無名前輩業已仙逝，你又要離我而去。我一個人獨活有何意義？”雅蘭坦白曰，“更何況我早已把自己當成了歐陽瑾，對你一見傾心。她能為你死，我為什麼不能？”他痛責萬分，急忙勸道：“雅蘭姑娘，你是你，歐陽瑾是歐陽瑾，容顏雖然相似，卻不能混為一談。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做自己，不要再成為別人的替身或影子。我已連累歐陽姑娘受害，不想把你也害了。明白嗎？”“我是自願的。生不能和你相伴，死就要與你死在一塊兒。”她懇切曰。“住口！休要再提為我死的事！”他臉色驟變，厲聲道，“活著比什麼都重要。我帶你回佳緣客棧，將你留在她們身邊。”她站在原地不動，他正欲近前拉她，隻見雅蘭突然擁入對方懷裏，如泣如訴：“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的追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