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三日，便是秋日圍場遊獵之日。按照雲域的規定，所有四品以上大臣，和所有王室均須參加。每個人須帶一個女眷隨行。
而我們知道，再怎麼不待見我，上官淩要帶的女眷隻能是我。
我望著那件紫色的衣裳，繡滿了金色的流線，花紋精致，皆是低調的華美。但是，發過的誓言，從此再也不穿紫色，上官淩，你又是在逼我違背自己的意願嗎？隻是這一次，這個誓言是為你而立，而我，從來都不舍得毀掉關於你的約定。
疏影的繡功在西煌，乃至整個雲域大陸都是屈指可數的。繪了花紋，將她的工作暫時給了珊瑚她們，讓她可以在近日內趕完衣服。
果然不出所料，才過了兩天，疏影就把新做的衣服送到了我手中。一雙眼睛早已熬得通紅，我拔下頭上的雲簪，為她挽上：“疏影，我沒什麼好送給你的，不是報酬，隻是一點心意，收下吧。”
圍場遊獵大概要持續半旬，我讓清淺稍稍整理了幾套衣服，帶上了從禦醫處求來的藥箱，輕裝上路。
一路顛簸，約是半日才到了郊外的圍場。一路上上官淩在前方騎馬，車內隻有我帶去的珊瑚和蕉雨。她們都是老夫人派來服侍的，意圖如何，我不想探究，不親不疏地待著。
京都的郊外圍場是很適合圍獵，蒼莽深邃的一片叢林，再往後便是皇陵，這裏從來都如此靜謐，護著一代代西煌國主的安寧。
安營紮寨之後，便是篝火晚會。隨行的很多女伶在露天的台上咿呀輕唱，台下君臣侃侃而談，似乎從沒有過政見對立。我低眉坐在上官淩的左側，搖晃著手裏的果酒，聞著淡淡的葡萄味道，但笑不語。
“早聽說寧相家的二小姐聰慧絕頂，今日的對子可有佳對？”我回過神來，看看上官淩，此時他也在看著自己，隻是那抹笑，從未達到眼底。
台上宣紙飄飄，一行字龍飛鳳舞：西方有雲，烈火出西煌。
我如何不知，這一局，不過是九王爺受了家妻的示意，想看我出糗。從來不爭，隻是有人的地方，誰能安處世外？馮佳期的才女之名，不是敗在我的手中，隻是因為權力，她的父親敗給了我的父親，所以她從來引以為傲的才女名聲也被他的父親親手送給了我。
我回想起來，那次父親的誕辰，許多朝官前來祝賀。席上馮大人出聯一副，在場的都可以對。父親酒興正高，喊了我也讓對一對。這一對，和馮家女兒不過各分春秋，但是馮大人句句逢迎，這亂名也便傳了開來。
我淺淺福下身子：“青墨不才，不敢在皇上和各位大人麵前獻醜。”
“無妨無妨，今日大家就圖個開懷一場，朕也想聽聽七弟媳的下聯。”座首的男子終於發話。
我直起身子，對上安慶皇帝的眼睛，他一身黃袍，帝王之氣壓住了整場的說話聲：“是，皇上。那我試試。東邊無雨，潤土培雲域。”
“好！七弟果然娶了個才女！”掌聲一聲聲清晰傳來，台上的帝王大笑，下麵也掌聲如潮。
我退回席位，輕輕唾了一口果酒。
“不會喝酒就不要碰。”輕斥聲傳來，“剛剛你父親派人來囑咐過。”
我笑了笑：“謝謝王爺。”
“你可以不對的，本王不在乎這點麵子。”
我隨手拿了一顆龍眼，隻作沒有聽到。
入口的那點果酒，還是起了反應。身上癢癢的，紅疹出來了，我急急從藥箱裏拿出幾顆丸子，吞了下去，閉眼假寐。
呼吸聲淺淺傳來。上官淩這幾日都會宿在這個帳篷裏，隻是命人多做了一張榻。
夜半突然覺得口渴，起身想喝點水。
床上的人不在了。
點頭示意帳前的侍衛不用行禮了，走向蓄水的帳篷。
“雨嵐，還有半年……”
“淩，你知道的，我……”
“她什麼都不是，瑞淩王府的正王妃隻會是你！……”
多麼爛俗的劇情。
我腳步一頓，還是繼續向水房慢慢走去。
回到帳篷，正準備躺下，一道清淩的聲音響起來：“去哪了？”
“水房。”
“聽到了。”很肯定的語氣。
“恩。”意識有些模糊，昏昏欲睡。
“我不會說的。”我翻過身，打算結束這個話題。風打在帳篷上，明明被擋了回去，但是心中感覺還是很冷很冷。
今晚注定無眠。其實寧青墨一直都知道的。所以我一直想一直想，若是想不明白，是不是，可以不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