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溫柔製造者(1)(1 / 3)

天晴得沒一絲雲。太陽影子挺光燙。

日曆上的字是紅的。

這一點不含糊是個好日子。公園那些地方全是些人:女的男的一對對緊挾著走,生怕對手逃去似的。

一些打單的家夥可不怎麼舒服,歎口長氣。

“這天氣真無聊。”

“要事有個把娘們兒挾在手裏……”

“麻煩勁兒。這天氣叫人什麼事也幹不了。”

“真奇怪,我們臉子也不見得比老柏壞到哪裏,他戀得著愛我們就戀不著愛。”

那個所謂老柏隻笑了笑。

“老柏,你舅爺沒寫信告訴你太太麼?”

老柏搖搖腦袋:

“連我那位舅爺也沒知道。”

“她家裏可知道?”

“誰?”

“家璿家裏。”

老柏又搖搖腦袋。

停停。

“她哥哥把我當個忠厚長者哩。”

“真糟糕。她哥哥也許以為你是個天閹吧。……那位哥哥也太天真:竟放心交個妹妹給一個男子漢去照應。”

點著一支煙卷,老柏坐到椅子上。他覺得朋友們對他還有點誤解,就吐了口牛奶似的煙,哇啦哇啦談起來。

“我跟家璿的那個可不是偶然的。……”

他一提起愛呀戀的那些字眼總怕肉麻,就老是拿“那個”來替代。

“我對於那個——可一點也不隨便。我不像香腸那種態度,香腸的烙蠻死是……”

別人打斷他:

“我知道,我知道。別耽誤你的工夫,你趕快去幸福吧:有人等著你哩,唉。”

說了又哭喪著臉歎了口長氣。

“對不起,”老柏戴上帽子就走。

沒有一點兒風。全身被太陽曬得軟軟的。

老柏右手插到衣袋裏,打算著今天跟家璿到哪兒去。她那學校的會客室裏可不能久坐。況且這麼個好日子——不出去逛一會也不成話。

可是上哪兒逛去,每次他倆見麵的時候就把這當做個難題。

“上哪兒去?”他問。

“隨便。”

“大便還是小便?”

女的就響著電鈴似地笑起來。

男的想著,搔著腦袋——頭發裏落下些灰白色的雪片。

“城南公園行不行?——有海棠。”

“好罷。”

“怎麼你老是不出一點主張?”

“我覺得你一切都是對的:我隨你。”

這麼著就是城南公園罷。

他倆在海棠樹下走著。手抓著手。靠得緊緊的。女的比男的矮一個腦袋。

一些蜜蜂嗡嗡嗡地叫,聽著這聲音就疲倦得要瞌睡。

樹下有些一對一對的走著坐著。那些打單的總得注意地瞧他們一下。

老柏把步子放慢,掏出一支煙卷來點上了火。

“這兒人太多,討厭。”

“假如隻有咱們倆,那也沒意思。”

她瞧著他,過會兒又說:

“我希望都是些一對一對的:譬如是——譬如是——是我們的配角。……我老覺得這世界隻是我們兩個人的。”

兩個人在樹下灣灣曲曲走著。

“你那篇戀愛論文寫完了沒有?”她拚命跨大著步子好跟他的步伐一致。

“沒哩,”男的輕輕噓口氣。“你對我那篇文章的立論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我是完全同意的,可是……可是……不過我老是想到……”

“想到什麼?”

沒答。隻是伸出右手,攔過老柏的腰後去抓住他的右手。

走一步,他兩的肩膀就擠一下。老柏發現他跟她的步子走錯了,於是換了換腿。

“你想到什麼,嗯?”

“我老是害怕。”

“你還是那句話——怕我不那個你,你真……”

“我還是那麼想:愛是容易幻滅的。”

她眼釘著地下,過了那麼兩三秒鍾又猛地回過臉瞧著他,抓著他右手的那隻手也緊抓了一下。

老柏四麵望望:這兒沒別的人。他停了步。

“我不是說過的麼:小姐少爺們的那個當然得幻滅,可是我們……至於我們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