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涼園。夜涼,如水。
這裏是錦繡玉苑之城—蘇州最清僻,卻也可稱最柔麗之處。本是王府幽居之地,位院極偏,自皇帝被趕下台之後,便荒僻了好些時候,最近卻有一件怪事,近幾年竟有一家人匆匆,搬了進來。
雖說亂世,任何事都倉倉促促,可這家終歸是書香之家,也就按習慣把這裏打理了整齊。竹石沁涼,墨壁染畫。此時,正是寒門臘月佳夕,西門角樓上看,一束束煙花呼嘯爛漫,梅香暗裏,濃墨夜光映出融融雪格外有濃濃人間尋常氣息。
張嬤正挎著剛年夜飯拾掇了好些菜的盒子,心滿意足地往回走。轉過幾處花廊,園外的煙花聲通通砰地,似乎遙遠,卻又振地耳膜格外地熱鬧。趕緊加快了腳步往回趕,青布納底布鞋抵在鵝卵石上七歲的兒子還在家裏等著自己開飯呢。正想著,前方正見自家小姐兒正歡快地跟著幫工明叔撒嬌要著那串亮晶晶的糖葫蘆。紅紅的對襟蘇繡小襖,踏著的梅花紋船鞋,雙鴨髻稱著圓臉蛋兒晶瑩粉嫩,拍著的小手哈著氣,隱隱約約也能聞到那股獨有的罕見清香。
說起自家小姐,張嬤也是一聲歎息。小小年紀竟沒了娘,那個傳說中的女人自己更是連麵都沒見過,隻知道剛送來的時候甚至還隻是個哇哇大哭的娃娃,可是老爺隻是盯著那張小臉看了一會兒,就立刻讓人準備房間,並讓大家稱呼她為小姐。估計就是那股清香讓老爺下了這個判斷的吧!張嬤擦了一擦臉上的汗,看著那個小小麵團般的人兒。提著籃子的手在藍裙上抹了一把,卻沒聽見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對話:
“明叔,給我嘛--”小女孩兒跺著腳,急切的汗珠蹭上了小巧的鼻子。
“涼夜不乖哦,這可是最後一串了!”才笑著,將手裏那串紅通通誘人的糖葫蘆放下,老爺交代過,要少給小姐這些亂七八糟吃的東西。可是,小姐偏就生來脾氣倔強,愣就是追著自己跳了千八百次。自己也算在這個家呆了二十多年了,真想象不出那個從未謀麵的夫人又會是怎樣的女子!
歎了一口氣,將那串糖果遞下。作為對溫府有著救命之恩的元老,雖然隻是幫工,可是明叔卻是有著絕對超然的地位。可就是這樣,依然不懂為何老爺在有了小姐之後,立刻收拾家什,遣散仆人,連夜秘密搬到了這個明顯是早已準備好的荒僻尋常園子中。
看著那個樂悠悠的小人兒,明叔輕輕地歎了口氣。汗白的巾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就聽那個小人兒嚼著糖葫蘆,嘟囔著說,“明叔,這可是園子裏的?”
“當然不是,”正神思渺遠的明叔也沒注意那正滴溜溜轉著的大眼,眨巴眨巴地似乎像是脫出鳥籠的飛鳥。
“那是這---外麵的嗎?”一隻粉雕玉琢的小手指向那城牆之外。
順著那灰色的院瓦白牆,明叔卻看見一絲明燈漏在了殘陽雪上,更稱出修梅幾豎,滴染如血。明叔緊緊身上褂子,鼻孔裏粗氣哼了聲,似乎一些往事漫上水般浸了會,無聲哆嗦了下,拍拍那個嬌紅的小臉蛋,提著幾包藥,便向老爺房裏去了。
“老爺,北京程爺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就聽你們為什麼不過去了…”黑暗中,沉沉的聲音隱在暗裏。
剩下那女孩,舔舔手上亮晶晶地糖葫蘆,眼神卻一轉,一提溜,學著那挎著籃子的青色影子,打開那旁邊半角打開門,溜走了。
園子裏的靜寂不同,園外是一片火樹銀花,人來人往的熱鬧。從涼園出來,心裏隱隱有著難言的興奮。
溫夜涼,小名涼夜,曾名震蘇州的書香之家溫家惟一獨女,其實自出生起便被父親溫涼玉關在自家涼園,幾年之後,涼夜在想想自己當時仍然感歎,為何自己居然能夠那麼大膽,那麼無懼,“我也要感謝這次大膽與無懼,”有一個人說,說地時候雙眼灼灼,微微一笑把麵前的人兒摟在懷裏。
此時眼前,穿行在蘇城的街道上,夜涼睜著好奇地瞳仁盯著那推推搡搡的人群。一排街市,敞口擺著各式玩物,器具。販子們熱情招呼著,“老板,來看一看吧,最新到的蘇繡,看看這匹,黃、綢、地、水鳥荷花繡品,平光齊勻,和順秀麗,看看來,用了齊針,套針….哎哎,別走啊!”小販熱情招呼著,可眼前那個帶著鍾形帽,蹬著摩登高跟鞋,小卷發,打著陽傘的旗袍女子卻是抬頭瞄了一眼,便徑自一扭一扭走了。
哎,小販一轉頭,卻看見一雙亮晶晶的小眼正盯著他,先注意到的卻是那身紅通通小襖,一看便是最好的料子,忽然一陣幽香,粉嫩的小臉在紅紅的一身如火小襖子裏若妖若仙,立時看了個傻。隻見那還殘留著幾絲糖絲的小嘴一咧,小販顫顫抖抖地忽然想起什麼,伸手從平地櫃子最底層掏出了一張揉皺的紙,打開一看,原來竟是一張懸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