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福樓拜在克魯瓦塞埋頭創作小說時,莫泊便頻繁地來往於“梅塘別墅”。他去“梅塘別墅”,不僅可以追求他的文學前途,還可以滿足他愛好鄉村的願望。他在描述“梅塘別墅”的情形時提到:

這所方形、又高又大的新建房子,好像童話裏的大山生了一幢小白房子,這小房子是原來的主人建的,而這座塔是左拉建的。門鈴一響,一條龐大的雜種狗便開始咆哮,傭人們把狗嗬斥住後,再去開門,把來客的名片呈給主人,接著傭人請賓客進去,長長的走廊外麵,是一座美麗的花園。

進門就是一間寬大的客廳,高高的天花板,光線充足,四壁是古色古香的掛氈,左邊有兩座大石像,一個大火爐,這火爐如果整天燒著的話,恐怕要燒掉一整棵大橡樹。中間一張大桌子,桌子上堆滿了書、報紙和稿子,客人一進門最先看到的,是一位躺在旁邊一張幾乎可坐20人的東方式大沙發上的大塊頭。

請客人坐定後,左拉就在對麵沙發上盤腿而坐。他的旁邊放著一本書,右手握一柄象牙色紙刀,一隻眼看著刀緣,另一隻眼則湊得更近,因為他是近視眼……

他的一對眼睛似乎能把人看穿,使人覺得他足智多謀。初次與人見麵,他一定會察言觀色。他那個圓圓的腦袋,正與他鏗鏘有力的名字相符。

莫泊桑雖如此描述左拉,但他對左拉的不滿,可以從1879年4月24日,他寫給福樓拜的一封信中看出來:

您對左拉的看法如何?我發現他說的實在荒唐!您看過他評論雨果的文章、《現代詩人》上的文章,以及他的小冊子《大家與文學》嗎?他說,社會群眾都會成為“自然派”,否則他們便不能生存。我們可以從書的背麵看到,他說“依據‘自然派’的公式,我是位偉大的小說家”,這種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行為,奇怪,竟然沒有人笑話他。

1877年1月17日,他寫了一封信給左拉的一個追隨者(一般猜測可能是保爾·阿萊克西):

我再也不相信“自然主義”和“寫實主義”了,這些字眼我覺得毫無意義,隻有增加爭執。我不相信什麼自然、寫實和真實的生活是文學工作的必要條件,這隻是幾個平凡的字眼而已。

柏拉圖說,“美麗是真理的光輝”,這個說法我完全同意。隻要作者對事物的感覺是準確的,事物經作者感觸到後,通過他的思考,依據他空虛的想象,加上特別的色彩、形象和價值判斷……這樣,無論這個事物是發生在哪個時代或國家,都會是美的,因為這是出自各種不同作家的手筆。

17世紀的古典文學時期為文學創下了崇高、肯定的文學準則,它留下了什麼作品?浪漫文學在那時發出了巨大的呼喚,也獲得了大家的一致響應。他們發明的,而且都認為是崇高的文藝形式,它們留下了些什麼?

現在又冒出了一派人,他們自命為“寫實派”或“自然派”,他們是這個時代的天才作家,也會隨著時代的結束而成為過去,他們能留下些什麼?

今天左拉成了一名領袖,他隻是提供了一種藝術的形象,這種藝術形象和雨果的形象並不相同。他們采用了不同的方式去解釋這個世界,但他們並未為文學找到永恒的出路。但他們都有特殊的天才,所以他們都以為自己辦到了。隻要“自然派”一出現,那麼反對他的一派——即頑固的理想主義——也會出現。這是文學發展的邏輯決定的。曆史告訴我們,這一邏輯不會像人性那樣善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