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個不幸的季節。
14年前的夏天,荷花澱派文學主將韓映山老師不幸辭世。2002年夏天,荷花澱派創立者——一代文學宗師孫犁(1913、4、6——2002、7、11)也離我們而去了。記得友人撥通我的手機把這一不幸消息告訴我時,我正急匆匆地行走在夏季毒辣辣的陽光裏,一時汗水和淚水便順著我的臉頰無聲地流淌下來,手中剛為臥病在床的母親抓的中藥也砰然墜地。
夏天是個希望的季節。
很久以前的一個夏天,我懷揣著收有《荷花澱》的中學課本懷揣著對文學的希望逃離課堂,騎著自行車隨幾個文學之友來到了白洋澱。我們翻過千裏堤,坐上小木船,在槳聲和蘆葦的颯颯作響裏登上采蒲台,來到了荷花澱。在荷花澱裏,我打開課本,按“字”索驥,想像著水生女人驚慌地與鬼子遭遇的情景,想像著荷花澱裏雁翎隊打伏擊的情景,就隨手摘下一片碩大的荷葉覆了頭,又掐下一枝荷花到鼻下狠命地聞,那香,又豈止是荷香?分明還有文字之香和文學之味!就是這時,我體會到了孫老《荷花澱》經久不衰的魅力,荷花澱派文學的種子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心中。
還是一年的夏天,我在白洋澱畔捧著《孫犁文集》,伴著陣陣荷香,蹣跚學步,寫下了包括《習水》、《水靈》、《焚船》、《絕遊》在內的《風景白洋澱》係列小說。在報刊發表後,有的被選載,有的還獲了獎,產生了一些反響,得到了一些評論家的注意,被人稱作“新荷花澱派”小說。於是我便不自量力,想結集出版小說集《八月情緒》,並跑到保定,拜訪了韓映山老師,請他做序。同時我冒著膽子請求韓老師帶我去見孫老,韓老師爽快地答應道:“孫老現在身體欠佳,等他身體好些了我們一起去,我也有好長時間沒見到他了。”我就等待著,等待著韓老師帶我去天津。然而不久,卻等來了韓老師辭世的消息,悲傷之餘,我不禁扼腕歎息。韓老師走了,見不到孫老,我隻得把自己的小說集《八月情緒》寄給了孫老。
夏天是個多情的季節。
夏天是我創作的旺季。每到夏天,每當我看到白洋水,聞到荷花香,我就有一種抑製不住的創作衝動。我的描寫白洋澱風土人情的小說幾乎都寫在夏季,幾乎都是在孫犁作品的影響下寫出來的。孫犁“大味必淡”的文品及“大道低回”的人品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作家。孫犁語言之醇美、境界之高遠像一麵迎風而不招展的旗幟,懸掛在文學殿堂上,懸掛在每一個作家的心上。
2006年4月,在中國作家協會和《小小說選刊》雜誌社舉辦的一次會議上,我在北京見到了渴慕已久的從維熙老師。那時正逢我們那套《荷花澱作家文叢》剛剛出版。我把自己那本浸染著白洋澱荷香的小說集《行走在岸上的魚》送給從老師。從老師知道我是白洋澱來的,就和我談起了荷花澱派,談起已經作古的韓映山老師和劉紹棠老師,當然也談起了孫老。我和從老師在中國作協大樓前留了影,並祝荷花澱文學後繼有人,祝敬愛的孫犁大師健康長壽!
然而,我們美好的祝願沒能留住大師。死神不但無情地奪去了韓映山老師、劉紹棠老師的生命,又殘忍地帶走了我們敬愛的大師,給我們中國的文學留下了一段空白。
但夏天的荷花有情。
孫犁先生因荷花而生,又隨荷花而去,這也許正是上蒼的安排。在孫犁先生仙逝的那年夏天,我隻身一人來到白洋澱,采了一抱嬌豔的荷花,放在我書房裏,又把韓映山老師贈我的他與孫犁先生的合影置放在荷花叢中。我向兩位老人深深一躬。我沒有去天津悼念他老人家,我隻能用自己特有的形式寄托我的哀思。望著荷花叢中消瘦的孫犁大師和溫和的映山老師,我的眼前又一次迷濛了。
孫老,您在一個多情的夏季默默地走了,您走了,白洋澱從此不會再有您的身影,但我相信:隻要世界上有荷花的存在,就有您的存在;您是荷花的魂靈,您的文品和人品永遠散發著荷花一樣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