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叫我徐夫人。一個很女性的名字。但我是把匕首。是天底下最鋒利最毒性的匕首。

我是徐夫人鑄造的。徐夫人也不是女性,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壯士。可惜他已經死了。他是聞名戰國的鑄造師。鑄造師是不應該參與政治的。所以徐夫人造出我來,就跳進了鑄造爐裏。在他融化的短暫過程中,他的靈魂就移植到了我的身上,我也就成了新的徐夫人。

我被燕太子丹從趙國帶到了燕國,交給了荊軻。我知道荊軻是另一個壯士。但我來到燕國,看到的卻是另一個荊軻。他那時候已經被太子丹拜為了上卿,整天住豪華公館,食美味佳肴,賞珍奇玩物,閱天下美色。這真讓我有些懷疑他壯士的身份。我甚至認為他是一個蹭吃蹭喝的高級食客了。

但太子丹好像很有耐心,整個夏天,他就陪著荊軻,縱容著荊軻。那天,在白洋澱畔的易水河邊,劃船累了,荊軻把我放在了一株柳樹下,然後翹起長腿枕著一把蒲草就呼呼睡去。太子丹守在他的身旁。雨後的蛙鳴潮水一樣襲來,攪了荊軻的好夢。荊軻拾起瓦片向河裏投去。蛙聲還在繼續。荊軻惱怒地起身尋找瓦片,沒有找到。一抬頭,太子丹捧來了一堆金瓦。他毫不猶豫地把金瓦全部擲進了河裏。那蛙聲立即止住了。荊軻拍拍手,又兀自睡去!

遊玩結束,離開易水河,他們騎著千裏馬返回薊城。行到半路,荊軻對太子丹說,前麵有個飯店,吃點東西再走吧,我肚子有些餓了。丹說,荊上卿想吃什麼呢?荊軻下得馬來,伸伸懶腰,這鄉村小店,隨便吃點吧,看看有沒有新鮮的馬肝,那玩意兒很下酒呢!

果真還有馬肝,果真那馬肝味道很鮮美。荊軻就多吃了一些,多喝了一些。我在荊軻的腰間隨著他的身子不停地晃動,連我都被晃醉了。等我和荊軻晃到飯店門口的時候,一輛馬車早已等在了那裏。荊軻說,不坐車,我騎馬,把那匹千裏馬牽來!丹說,千裏馬已經埋了,他的肝現在就在你肚子裏!

荊軻沒說什麼,依然搖晃著坐上了馬車。

回到薊城,太子丹又設宴華陽台。還把荊軻的市井朋友高漸離請了來。酒至酣處,高漸離擊築而歌。荊軻攔住了高漸離,我整天聽你的築聲,早就煩了,你歇會兒!太子,來點新鮮的怎麼樣?

很快,太子就把虞美人叫來了。虞美人獻上了一首易水謠。荊軻聽著曲子,眼睛盯住了虞美人那雙細膩靈巧的手,那手十指尖尖,毫無瑕疵、熠熠生輝。他不禁讚出聲來,好——。丹就笑著說,虞美人,你以後就專門為荊上卿彈奏吧!荊軻擺擺手,漲紅了臉,不不不,太子,我哪能奪人所愛呢?我是說虞美人的那雙手好,真是太好了,沒有這雙手,絕對不會有這樣動聽的音樂!

宴會結束了。荊軻帶著我返回公館。茶桌上,太子早命人準備好了茶點。荊軻揭去了茶點上麵的玉巾。令荊軻意想不到的是,一雙手鮮活整齊地露了出來。我認識,那是虞美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