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主人、客人還有堂下的聽眾禁不住歡呼起來。燕惜卻流著淚嘟噥著,好什麼好,這十三根銅弦還斷著一根呢!
那個夜晚過後,我沒有再回到箱子裏。我重新回到了燕惜的懷抱。我們又變得形影不離了。我們搬出了那家酒樓。燕惜對我說,不怪那幾杯冰燒酒,該是離開宋子的時候了,有人在等我們呢!
誰在等我們?是嬴政。不,應該叫他秦始皇,他現在已經統一六國了。戰鼓聲已經遠離了鹹陽宮,現在這裏需要音樂。需要音樂來粉飾裝點大秦的一統江山。我和燕惜就做了秦始皇的宮廷樂師。秦始皇要讓燕惜做一曲《秦頌》,隻是在進宮之前,他讓人用馬屎薰瞎了燕惜的眼睛。其實,燕惜的眼睛根本不用薰了,他基本上已經為荊軻哭瞎了。
與秦始皇麵對麵的時候,我才知道他不但懂戰爭,懂政治,他還懂音樂,懂我。當我在燕惜的手下發聲委婉的時候,他微笑。他滿足於君臨四方威加海內,帝王大業從此開始。當我發聲慷慨的時候,他朗笑。他得意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當我發聲激昂的時候,他狂笑。他感歎一個曾經的私生子,終於統一了天下所有的聲音,終於讓天下最好的樂師最美的樂曲為他而奏。他狂笑著,受了我聲音的吸引,一步一步走向燕惜,走向我。他俯身想從燕惜的手裏拿過我,然後自己彈奏。而這時,我卻發出了鉛一樣沉鈍的聲音。我灌滿鉛的身子在燕惜的粗糙大手裏化作一道閃電,飛快地向秦始皇砸去——
應該說我是長著眼睛的,但我的眼睛終究不如人的眼睛,更何況是秦始皇的眼睛。他比閃電還快的眼睛幫助他的頭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我和沉重的鉛塊跌在大殿,整個身子霎時七零八落。我成了一把斷魂築!
燕惜在秦始皇的劍下一動不動。我奇怪他的盲目裏竟然還有眼淚,竟然還有鉛塊一樣的眼淚汩汩而出。
燕惜被秦始皇送上了絞架。我的七零八落的殘骸也被他聚攏起來,放在了燕惜的腳下。秦始皇拍拍燕惜的肩膀,輕聲地說,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燕惜,你是高漸離!薰瞎你的眼睛,是想讓你專心音樂,可你卻偏偏參與了政治!
燕惜抬起頭,冷笑道,不,我不是高漸離,我是荊軻的影子,我也是燕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