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特站起來走近她,她拿了她的一隻手握在他的兩個手掌間,他輕輕的說:“請你不要恨我,我隻是一個中尉。我不是自己願意到這裏來的,你也不是自己願意做我的仇敵。我隻是一個男人,卻不是一個征服者的男人。”

摩蘭的手指把他的手勾住了一回。她溫柔的說:“我知道,是的。我知道的。”

湯特說:“在隨處都是死亡之中,我們對於生命也有一些小小的權利啊。”

她把她的手摸著他的臉,她說:“是的。”

“我會保護你,”他說。“在這互相殘殺的世界中,我們對於生命還有一些權利。”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突然間她嚴肅起來。她的眼張大著,呆視著,好像看到什麼幻像似的。他的手把她放了,他說:“什麼事,什麼東西?”她的眼睛一直向前呆望著,他重複著說:“什麼事情?”

摩蘭用了一種有鬼在作祟的聲音說:“我好像把他當做第一天上學去的小學生看。他有些害怕,我替他鈕上了扣子,設法安慰他,但是他得不到安慰,他還是害怕。”

湯特說:“你在說什麼?”

摩蘭好像看見了她所描摹的人了。“我不懂他們為什麼讓他回到家裏來。他很模糊,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臨走的時候連吻都不吻我一下。他雖害怕,但是很勇敢,像一個小孩子第一天到學校去上學一樣。”

湯特站起身:“那是你的丈夫了。”

摩蘭說:“是的,我的丈夫。我到市長那裏去,他也無能為力。後來他被押走了——身體既不好,精神也不安定——就是你把他押了出去,就是你把他槍斃的。那時,是奇怪而不是害怕,我簡直不相信這回事。”

湯特說:“你的丈夫!”

“是的,現在在這寂靜的屋子裏,我才相信了。現在屋頂上堆滿了厚雪,我才相信了。五更時寂寞之中,在半暖的床上,我才明白了。”

湯特站在她的麵前,他的臉上滿是憂愁。“晚安。”他說:“上帝保佑你。我下次能再來嗎?”

摩蘭看看牆壁,回想著過去的事情,“我不知道,”她說。

“我要回來的。”

“我不知道。”

他望望她,就輕輕的走出門去了,摩蘭還是看著牆壁。“上帝保佑我!”她又向牆壁望了一會兒。門輕輕的開著,安妮進來了,摩蘭簡直沒有看見她。

安妮很不讚成似的說:“這扇門是開著的。”

摩蘭慢慢的看到她,她的眼睛還是張大著。“是的,噢,是的,安妮。”

“門開著,一個男人走出來,我看見他,他看來像個兵。”

摩蘭說:“是的,安妮。”

“是一個兵在這裏嗎?”

“是的,是一個兵。”

安妮很疑惑的問:“他在這裏幹什麼?”

“他是來和我談愛情的。”

安妮說:“小姐,你在幹什麼?你沒有加入他們吧?你不會和他們在一起,像那位考萊爾先生的吧?”

“不,我不會和他們在一起的,安妮。”

安妮說:“假如市長在這裏而他們來了,發生了亂子是你要負責的。”

“他不會回來,我不讓他回來。”

安妮還是有些疑惑。她說:“我現在可以請他們進來了嗎?你說這裏安全嗎?”

“安全的。他們在那裏?”

“他們在籬笆外邊,”安妮說。

“請他們進來吧。”

安妮出去的時光,摩蘭起來,梳梳她的頭發,搖了搖頭,想振作起精神來。走廊裏有一些小聲音,兩個高個子黃頭發的青年進來了。他們穿了短大衣和深色絨線衫,他們戴著絨線帽,頂在他們的頭上。他們是風塵滿麵,身強力壯,看去極像雙生子,一個叫維爾·安特斯,一個叫湯姆·安特斯,是以捕漁為業的。

“晚安,摩蘭。你知道了嗎?”

“安妮告訴我了。但是這樣惡劣天氣的晚上是不適宜於動身的啊。”

湯姆說:“這倒比晴朗的晚上好,晴朗的晚上,飛機會看見你的。市長要怎麼樣,摩蘭?”

“我不知道。我聽到關於你哥哥的惡耗,我很惋惜。”

兩個人沉默著像是很局促的樣子。湯姆說:“這件事情你知道得很細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

安妮又從門裏進來,她用啞嗓子低聲說:“他們來了!”奧頓市長和溫特醫生都進來了,他們脫下了衣帽把他們放在榻上。奧頓走到摩蘭那裏,吻著她的前額。

“晚安,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