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和水麵充滿了笑聲和叫喊聲。水麵的隊伍往前移動著,岸上的觀眾也跟著走了去。最引人注目的是前麵的兩排,一會兒捉到了一個甲魚,一條鯽魚,一條大鯉魚。頭一排的兩個人忽然從這裏不見了,出現在那裏,忽然從那裏不見了,出現在這裏,水獺似的又活潑又迅速,沒有一次空手的出來。第二排中間,華生的成績最好。他生龍活虎似的高舉著水淋淋的大網往前遊了幾步,霍然把它按下水麵,用著全力,頭往下腳朝天迅速地把它壓落到河底,就不再浮起身來,用腳踏著用手摸著網底。

“這是一種新法!”觀眾叫著說。“這樣快,怎樣也逃不脫的!”

隨後看見他捧著一條大鯉魚出來,觀眾又驚異地叫了:

“可不是!好大的鯉魚!碰到別人,須得兩個人杠起來呀!”

但最使人驚異的卻是他的網同時浮起來了:他已經用腳鉤起了它,毫不費勁地。

“阿全哥的眼光真不壞,派華生當住第二排的中路!”許多人都嘖嘖稱羨著,“沒有一條魚能在他的腳下滑過去!”

“別人下一次網,他已經要下第三次的網了!”有人回答著。

“周家橋就沒有這樣的人!”另一個人說。

“唔,那個抵得上他!真是以一當百。”

“阿全哥年紀輕時,怕也不過這樣吧?”

“他的本領比華生高,因為他是在海裏捕魚的。你看他現在年紀雖然大了,在第一排上還是很老練的。但他從來是按步就班的,可沒有華生這樣的活潑。”

“哈哈,你這樣喜歡他,就給他做個媒吧……”

“可惜我也姓傅,要不然,我老早把我的女兒嫁給他了。”

“哈哈哈哈,說得妙,說得妙……你看,他又捉到一條大鯉魚了……”

但在這歡樂的觀眾中,菊香比任何人都歡樂。她的眼光遠遠地望著華生,沒有一刻離開過他。她最先很給華生擔心,看見他整個的身體沒入了水中,但隨後慣了也就放下了心。當她聽見岸上的人一致稱讚華生的時候,她的心禁不住快樂的突突地跳了起來。她甚至希望他還有更冒險的,更使人吃驚讚歎的技能表演出來。她最喜歡看見華生從水裏鑽出來的時候:他的紅棕的皮膚上這裏那裏掛滿了亮晶晶的水珠,手中捧著閃明的紅鯉魚;他老是遠遠地對她微笑著,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魚兒,仿佛對她呈獻著似的。她喃喃地翕動著嘴唇,很少發出聲音來,有時也隻是“啊啊”的叫著,驚喜地張著紅嫩的小嘴。她的憂鬱的神情這時完全消失了。

華生本來是喜歡參加這隊伍的,這次占了重要地位,愈加喜歡了。傅家橋這一段河麵上全是熟人,又夾著菊香在望著他,更加興奮了起來。他充滿了那麼多的精力,正像是入水的蛟龍一樣。

“看呀!看呀……”岸上的人又突然叫了起來。

驚奇的神情奔上了每個人的臉上。

華生從很深的水裏鑽出來了:他的嘴裏倒咬著一條紅色的三斤重的鯉魚,右手高舉著一條同樣大小的鯉魚:他擺動著身子,壁直的把上身露了出來,水到了他的腰間:他的左脅下緊緊地夾著另一條大小相同的鯉魚。

水裏的和岸上的叫喊聲以及擊掌聲轟天振地的響了。

但他把這三條魚兒一一地擲到岸邊的灘上以後左手又拖出來了一條大鯉魚:它是那麼樣的肥大,像一個四五個月的嬰孩。華生的整個的左手插進了魚腮,它的尾巴猛烈地拍著水麵,激起了丈把高的浪花。

“阿呀天呀!”岸上的和水裏的人全駭住了。這樣喊了以後,就忽然沉默了下來。

許久許久,等到華生把它拖上岸邊以後,叫喊和鼓掌聲才又突然響了起來,仿佛山崩地塌似的。

“這怎麼捉的呀!”

“人都會給它拖了去!我的爺呀!”

阿英聾子簡直發瘋了。她拍著自己的兩膝,叫著跳著,又到處亂竄著。

“這還了得!這還了得!”她大聲地叫著說,“金剛投胎的!金剛投胎的……怎麼捉的呀……不會腳夾縫裏也吊上一條……”

“嗤!你這瘋婆子!說話好粗……”有人提高著喉嚨說,在她麵前揮了一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