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自討沒趣!”井邊的人笑著說。“華生辛辛苦苦地掘到了神水,阿如老板居然也想來揩油了。我們早就猜想到華生是不會答應的。”
“華生到底比彌陀佛強,有男子漢的氣概,”另一個人大聲的說,“彌陀佛要在這裏,恐怕又是沒事的。”
“說不定還會親自送上門去哩……”
“請大家給我留心一點吧,”華生叫著說。“我決不能讓那狗東西挑這井裏的水的……”
“那自然,那自然,”大家回答說。“你要打,我們幫你打……”
井邊洋溢著笑語聲。大家都覺得自己出了一口氣的那般痛快。
但是第三天清晨,這地方忽然發出喧嚷了。
有人汲水的時候,發現了井中浮著一條死狗。這是一個可怕的惡毒的陰謀。它不但汙穢了井水,害得大家吃不得,而且死狗的血正是井神最忌的。
“這還得了!這還得了!我們傅家橋的人都要給害死了……”
“誰下的這劣手呀……”
“那還待說嗎……你不想也會明白的……”
“嗬,那個鬼東西嗎……我們不能放過他!”
“去呀……我們一齊去!”
“誰又曉得呢,”另一個慎重的人說。“這不是好玩的,這許多人去,他就什麼也完了,我們先得調查確實,沒有憑據,慢些動手吧。”
“這話也說得是,但我們且問華生怎麼辦吧。他要怎樣就怎樣……”
華生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他隻是咬著嘴唇,繞著井邊走著。
“不能胡來,華生,”葛生哥著急地跟著他繞著圈子,說。“先找憑據是不錯的。不要冤枉了人家……這一次,你無論如何要依我,我總算是你的親兄弟……”
葛生哥用著請求的口氣對華生說著,他知道這時如果華生的脾氣一爆發,禍事就空前的大了。他見著那洶洶的人眾,嚇得戰栗了起來。
過了許久許久,華生說了:
“好吧,就讓他多活幾天狗命,我們先找證據。”
葛生哥立刻高興了,仿佛得到了命令似的,大聲地對大家說:
“聽見嗎?華生說:先找證據!先找證據,不要胡來呀……”
“又是彌陀佛!”有人叫著說。“什麼事情都叫人家忍耐……”
“算了,算了,做我們自己的事情吧,”葛生哥笑著說。“你們年青人都愛闖禍的……”
大家隻得按下氣,開始商議了:第一是祭井神,取出狗屍,換井水,放解毒的藥,第二是每天夜派人輪流看守,防再有什麼惡毒的陰謀。
這些事情立刻照著辦到了。現在大家都把華生當做了一個領袖看待,不要他動手,隻聽他指揮了。
華生指定了每夜四個人帶著鐵棍在附近看守,他自己也不時在四周巡邏著。一遇到什麼意外,他們就吹起警笛來喚起別的人,一齊攔住了要道。
那是誰下的惡毒的陰謀呢?不用說,華生也相信是阿如老板幹的。因此他特別注意他,第三夜就一直巡邏到了橋頭。
究竟是秋天了,夜裏很涼爽。傅家橋人已經恢複了過去的習慣,八九點鍾就睡了覺。到處都冷清清的,很少過路的人。中秋後的月光還是分外地明亮,遠處的景物都一一清楚地映入了華生的眼簾。
華生細心地四麵望著,腳步很輕緩;時時站到屋子的陰影下去。約莫十時光景,他看見有兩個人走過了傅家橋的街道,他辨別得出那是丁字村人,急急忙忙地像是報喪的人。過了一會一陣臭氣,三個衣衫襤褸的人挑著擔子往西走了過去。那是掏缸沙的,華生知道,他們都袒露著一條手臂,專門靠掏取糞缸下的沉澱物過活的。
隨後沉寂了許久,街的東頭忽然起了開門的聲音,低語的聲音。華生蹲在一家店鋪門口的石凳後傾聽著。
“這辦法好極了……”一個熟識的人的聲音。“我照辦,一定照辦……”
“費心,費心……”另一個人低聲說著,“事情成功了,我們都有好處的。”
隨後門關上了,一個往東邊走了去。華生遠遠地望著他的背影,知道是黑麻子溫覺元,鄉公所的事務員。這邊送到門口的是餅店老板阿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