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回到原位上,叫著說:“阿方的女人,你先說來,阿如老板怎樣和你公公吵起來的?你親眼看見嗎?”

“我……我就在旁邊……他是來稱租的……我公公說年成不好,要打對折稱給他……他不肯,說是鄉長命令要稱六成,我那苦命的公公……說我們收成還不到三成……他,他……他就是拍的一個耳光……可憐我公公嗬……”阿方的女人又大哭了。

台下立刻又喧叫了起來:

“誰說的六成……誰說的六成……”

“鄉長命令!”有人叫著說,“狗屁命令……我們跟傅青山算賬……”

“跟傅青山算賬!跟傅青山算賬!”人群一齊叫著,“我們收成不到三成,我們吃什麼呀……”

傅青山在台上對著人群,深深地彎下腰去,行了一鞠躬,然後揮著手,叫大家安靜。

“六成不是鄉公所定的,奉縣府命令”,他微笑著說,“我負責,你們跟我算賬吧……但現在,一樣一樣來,先把凶手判決了。我不會逃走的,隻要你們不逃走……”他戲謔地加上這一句話,隨後朝著葛生哥說,“你過來吧,彌陀佛,你真是個好人……你是鄰居,你看見阿如老板怎樣打死阿曼叔的嗎?”

葛生哥緩慢地拖著腳,走近幾步,低聲的回答說:

“我在田頭,沒看見……出門時,看見他們兩個人從外麵走進來,和他打過招呼,他沒回答,我就一直到了田頭,什麼也不曉得……”

傅青山點了點頭。

“唔,葛生嫂呢?”他問,“你親眼看見他打死阿曼叔嗎?”

“我親眼看見嗎?”葛生嫂叫著說,“我看見他舉起手來,我就會先打死他!我不像你們這些沒用的男人!到現在還在這裏囉哩囉蘇……”

“那麼你什麼時候到阿曼叔家裏去的呢?”

“我聽見叫救命出去的,阿曼叔已經倒在地上,那瘟生已經不見了……我要在那裏,決不會讓他逃走……我不像你們這些沒用的男人……”

“阿元嫂……”

阿元嫂站著不動,也不回答。

“阿元嫂,”傅青山重複地叫著,“你親眼看見他打死嗎?”

“我在念阿彌陀佛,”她冷然回答說,“誰知道!”

“問凶手!問凶手!”台下的人不耐煩地叫了起來,“叫他自己說!”

傅青山看了看表,說:

“好吧,阿如老板自己說來!”

阿如老板微微地睜開眼睛,泰然地說了:

“我不抵賴,我打過他……”

“啊哦……啊哦……”台下一齊叫了起來。

“他罵我畜生,所以我要打他……”

“不是畜生是什麼!”有人首先叫著。

人群又一齊叫了起來:

“不是畜生是什麼……不是畜生是什麼……”

“我舉起手來要打他耳光,但沒打到,他就往後倒在地上……”

“還要抵賴嗎……還要抵賴嗎……”

“打……打……”華生憤怒地叫著。

全場立刻狂叫起來,舉著武器,互相推擠著,想擁到台上去。

華生對著阿波哥做了個跳到台上的手勢,一麵才攀住台上的柱子,忽然他的一個腿子給人抱住了。他憤怒地正想用另一隻腳踢過去,卻瞥見是阿英聾子伏在他身邊。

“怎麼呀,你?”

阿英聾子渾身戰栗著,緊緊地抱著他的腿子,像要哭了出來,驚慌地叫著說:

“快走……走……走……”

“有什麼事嗎?”華生詫異地問。

“兵……兵……兵……”

“兵……”

“來了……來了……”

華生抬起頭來,往外望去,看見大門內的人群已經起了異樣的紊亂,震天價地在叫著。

“兵……兵……兵……”

接著大門外突然起了一陣槍聲,祠堂內的人群大亂了,隻聽見雜亂的恐怖的叫喊聲,大家擁擠著想從邊門逃出去。

“不準動……不準動……”台上有人叫著。

華生回過頭來,黑麻子拿著一支手槍正對著他的額角。那一邊是阿品哥的手槍對著阿波哥。不曉得在什麼時候阿如老板已經鬆了綁,也握著一支手槍對著台前的人群,雄糾糾地站著。戲台後端的兩道門邊把守著孟生校長,阿品哥和阿生哥。其他的人都露著非常驚駭的神情,坐著的站起來了,站著的多退到了戲台的後方。葛生哥發著抖,拖住了黑麻子的手臂。

傅青山站在中間,露著狡猾的微笑,喊著說:

“不要怕,把武器丟掉的沒有罪,我保險。你們都是上了別人的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