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格桑花為誰而開?(1 / 3)

高原上,那美麗的格桑花盛開著,一股沁人心肺的藏香撲鼻而來。微風襲來,我總能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降初身上的香味。

午後太陽毒辣,我和趙飛並肩走在鄉間小路上,自行車壓過一道車轍印,彎彎曲曲向前延伸,路邊格桑花花開正豔。

“快起床!有任務!”我從睡夢中驚醒,看著同事們忙碌的樣子,我有些失落,我知道這次任務又沒有自己的份。拉蒙對紀剛說:“隊長,田教導下鄉了,還有兩個同事請了病假,咱人手不夠啊!”

紀剛皺著眉頭,歎了口氣,無意間,他的目光掃到了我。“李峰,一起去!”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愣著幹嘛,趕快啊!”紀剛提高了音量。

穿戴好防彈衣和防彈頭盔,領到槍,幾輛警車在局長的帶領下向黑暗中駛去。我們這次的任務,是去抓捕上次因為我而逃走的殺人惡魔。

高原的夜總是這麼靜,抬頭仰望,滿天的繁星。同樣的夜晚,同樣的地點,我卻有著不一樣的心情。“行動!”局長一聲令下,各小組分頭行動,我們緩緩向目標房屋靠近。房子裏亮著燈,隱約看得見有個男人的身影。“我負責守住這個窗,其他人跟我走!”紀剛盡量壓住自己的聲音。

我將自己隱藏在草叢裏,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屋內的一舉一動。遠處的座座青山連成一片,似乎想要吞噬掉山穀裏的一切。門前的小河嘩嘩的流淌著,夜靜得有些令人害怕。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月亮被烏雲遮住了臉。我躲在草叢裏紋絲不動,雨水濕透了我的衣服和鞋子。

突然,我透過窗戶看見犯罪嫌疑人用一把自製的手槍頂著紀剛的腦袋。犯罪嫌疑人瘋狂的叫喊著什麼,紀剛將槍扔在了地上。我盡量讓自己安靜下來,可是心跳越來越快。執行任務前,局長反複強調,沒有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開槍。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罪犯的槍口正對準著自己的戰友。上膛,瞄準,輕輕扣動扳機……“砰”的一聲槍響後,犯罪嫌疑人手中的槍掉在了地上。

“怎麼又是你!”局長陰沉著臉,“我說過多少回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槍!”我低著頭,小聲的說道:“局長,我錯了,願打願罵隨你了。”局長高高的舉起拳頭,朝我的胸膛打了過來。我嚇得閉上了眼睛,局長的拳頭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胸膛上,“小夥子,好樣的!”局長笑著說。紀剛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好兄弟,謝謝你!”

高原的夜是美麗的,更是孤獨的。不值夜班的時候,特警隊的兄弟們會在網絡的世界裏消磨時光。

丁剛是一個老高原警察,妻子和可愛的兒子都在成都,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麵,他們交流的方式就是網絡。

剛登上QQ號,找到了自己妻子的頭像,點開了語音視頻。幾秒鍾後,電腦的顯示器上出現了妻子和兒子的樣子。“可可,看見爸爸了嗎?可可快叫爸爸,快親爸爸一下。”丁剛對著電腦的話筒說著。視頻裏的小男孩有一雙大大的眼睛,乖巧極了。

小男孩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爸爸”,然後將紅紅的小嘴湊到攝像頭前,表示親了一下。丁剛看到視頻裏活潑可愛的兒子,幸福的笑了。

“乖可可,爸爸現在要和媽媽說話,你自己去一邊玩,好嗎?待會兒爸爸給你講故事。”“好!”兒子將這個字拉得特別的長。妻子坐在了電腦前,“老婆,我想死你!”丁剛說著肉麻的話。

“哎,老夫老妻了,就別這麼肉麻了。”妻子淡淡的說。“我真的好想你,每天晚上想你想得睡不著覺。”丁剛說著還發出了一個“吻”的表情。

妻子在網絡那頭捂著嘴在笑。“去你的!”消息後麵,還有一個害羞的表情。丁剛問到:“兒子在哪兒?”妻子說:“在客廳裏看動畫片,你想幹嘛?”丁剛一臉壞笑:“你說幹嘛,快鎖上門,我等著。”

妻子轉身關上了門,幾分鍾後換上了半透明的性感內衣。視頻裏的妻子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

“老婆,我真的好想你。”丁剛壞壞的笑沒了,一臉的惆悵。“我也想你。”妻子說。“有時間我就回來陪你。”丁剛說。妻子問:“你什麼時候才有時間?我想讓你陪可可去看世博會。”丁剛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是特警隊的中隊長,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下個月吧!下個月不忙就回來。”妻子對丁剛的回答有些失望,“下個月,好,我就看你下個月回不回來,我可給可可說了,對我你可以不守信,但對兒子一定要守信。”兒子躺在床上,在丁剛的故事中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趙飛終是沒有和雜誌社簽約,但是他仍然背著相機推著自行車到處遊逛,有時一連四五天不見人影,不過他每次回來一定會到單位門口給我打電話,次數多了我也不再擔心。

降初最近總在馬場,這是趙飛告訴我的。趙飛這幾日的行程離馬場近,總是隔三叉五地遇上降初,回來之後就跟我抱怨降初對他愛答不理的還給他擺臉色。

看著趙飛無所謂的笑臉我想象得到,他和降初見麵必定免不了一些爭吵。又勸了趙飛幾次,讓他收斂一點不要逗弄降初,次數多了我也不再勸了,想著下次見到降初時要好好跟降初解釋一下。

腿上的傷已經痊愈留下一條蜿蜒的疤痕,就像那日的車轍印。腹上寸深的洞還沒有長平,不過大體上已經無礙。不出任務的時候單位裏閑的很,冉冉的生日要到了想早些做點準備。

到街上定了蛋糕,在哪過怎麼過卻難倒了我,我想給冉冉一個驚喜,給她過一個有意義又終身難忘的生日,但是我不擅長這些,我所知道的不過是幾個人坐在一起吃個飯聊聊天,再多的花樣是怎麼也玩不出的。

給趙飛打電話,電話裏聲音嘈雜,似是強烈的風聲吹得趙飛的聲音很小飄忽不定。

“李……我……呀山……你先……嘟嘟嘟——”

信號太弱,隻聽趙飛說了一句話電話就斷了。

趙飛又跑到山裏,這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隻盼不要耽誤了給冉冉過生日。

無奈隻能自己張羅,到學校裏去了一趟,卓瑪聽說冉冉要過生日很高興,非要帶著孩子們給冉冉慶生。岩寓帶著一幫小孩把我圍住,左一句右一句地問我:“任老師什麼時候生日?”“我們也想給任老師過生日呀。”“任老師最喜歡什麼禮物?”

看著一張張興奮的小臉我覺得或許對冉冉來說,有孩子們給她慶生是最快樂難忘的。

和卓瑪商量那天帶孩子們一起去野炊,卓瑪滿口應下,地方卓瑪來選,她對這裏熟悉,畢竟帶著孩子們不能到太遠的地方去。

我讓卓瑪把野炊的事情暫時先瞞著冉冉,我想給她驚喜,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回去之後我著急地聯係趙飛,可是趙飛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提前一天向單位請了假,夜裏迷迷糊糊睡的不踏實,夢到自己包裹在一片虛無中沒有出路。夢裏胸口憋悶的厲害,想要大聲喊叫喉嚨卻像被扼住一樣發不出來聲音。我不停地走,不停地走,麵前出現一處光亮——冉冉身穿白衣背對著我站著,我急切地想抓住冉冉,可冉冉始終沒有扭頭看我一眼,冉冉離我越來越遠,消失在盡頭,留我一人在四周漫漫無際的虛無中沉浮。

驚得一身冷汗從床上坐起來,看著屋中的擺設,呆愣了半晌腦子才開始運轉。起來給趙飛打了個電話,依然是無法接通。迷迷糊糊地洗漱完,臨出門時看到門後掛著的舊吉他,看著它發了會兒楞,想著如果趙飛去了還可以彈一首,就順手帶著。出門拐到蛋糕店取上蛋糕就搭車到學校裏去。

盛暑燥熱,可我卻渾身發冷,口中冰涼冰涼的,早晨的夢境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莫名其妙的悲傷感壓得我透不過氣。

去的時候冉冉正焦急地站在大門口向街上張望,一看到我慌張地跑過來。

“李峰!你們這是搞得什麼鬼?卓瑪和孩子們去哪了?”冉冉一疊聲的埋怨砸的我措手不及,嚇了我一大跳。

接過冉冉手中的字條我才明了,原來卓瑪帶著孩子們先走了,並沒有告訴冉冉去向,隻是留了張字條讓冉冉等我。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們去哪裏了?你倒是說呀!”冉冉焦急地催著我。

“冉冉,今天你生日,孩子們也想給你慶生,我們想給你一個驚喜,這才沒有把今天的計劃告訴你,不過沒想到卓瑪帶著孩子們先過去了!”我連忙解釋,“你不要擔心,沒事的!”

“是嗎?”冉冉這才放鬆下來,我安撫地笑笑,拉著冉冉先回學校。

冉冉注意到我手中的蛋糕,抬起頭笑著看向我:“謝謝你李峰!”忽而又問我說:“趙飛沒來嗎?”

“沒有,聯係不上他,手機不在服務區。”看冉冉神色落寞我無奈地替趙飛解釋,安慰冉冉不要多心,“他可能是跑的遠了來不及回來,趙飛這個人你也知道,一跑出去就沒個點,他不是故意不來的。”

“恩,我知道。”冉冉點點頭,看似不在意但明顯精神有些低落。

我心裏把趙飛從頭到腳罵了個遍,不禁又想到如果今天缺席的是我,不知道冉冉會不會也像這般落寞,我想,不會吧!

卓瑪定的地方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山穀,先前卓瑪隻是給我講了路線,我還沒有去過。我發信息告訴趙飛野炊的地址,以防他若是過來找不到地方。

走在鄉間小路上,路兩旁草地蔥綠可人,清晨溫潤的氣息將人包裹。我和冉冉並肩走著,這一刻我特別感謝卓瑪的安排,甚至有些慶幸趙飛今天沒有來。

我沉浸在短暫的虛幻的幸福中拔不出神,嘴角露出笑意。

冉冉心裏掛念卓瑪和孩子們,走的很急。

“怎麼還沒有到?李峰你確定這條路沒錯嗎?”冉冉扭過頭問我。

我看看卓瑪給我寫的標識點點頭,路是沒錯,而且走的也不遠,但是冉冉仍是心急的不行。

“卓瑪不能勞累,她怎麼能一個人帶著孩子們走這麼遠呢!”冉冉說著加快了腳步。

冉冉這麼一說讓我不禁為自己剛才的慶幸感到害臊,也趕忙追上冉冉疾步走著。

翻過山穀,一望無際的草地綿延起伏,遠處灌木叢叢,牛羊成群。順著山坡往下走了沒多久就看到追打嬉鬧的孩子們。

“任老師!”

“任老師來了!快,快!”

孩子們看到冉冉興高采烈地跑過來,脖子上掛著雪白的哈達,一人手中舉著一束鮮豔的格桑花,遙遙看去就像一簇簇跳動的火苗。冉冉一路上的緊張感在看到孩子們那一刻四散消失,冉冉幸福地笑了。

濃濃的滿足感湧上心田,諸日的勞累被冉冉的一個笑容衝的煙消雲散。

岩寓第一個跑過來撲進冉冉的懷裏。

“任老師生日快樂!”岩寓把脖間的哈達解下給冉冉戴上,笑道,“任老師最漂亮了!”

一個女孩子也跑過來像岩寓一樣給冉冉戴上哈達,舉著手中的花奶聲奶氣地說道:“任老師又長大一歲了!”

冉冉被她的話逗樂,蹲下來輕輕撫著女孩的發絲,溫柔地說道:“老師越來越老了,就盼著你們快些長大!”

“才不呢!”岩寓探過頭,爭著說道,“老師才不老呢,老師隻會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

“那老師還不越活越回去了,再過個幾年就跟你們一樣大了!”冉冉笑著打趣岩寓。

聽到冉冉這麼說,女孩朝著岩寓嘟起嘴吧,說道:“你看老師都說了,你說的不對,老師隻會變大,怎麼會越來越小呢!”

“笨蛋,我才不跟你爭!叔叔說我說的對不對!”岩寓跑過來抓住我的衣襟。

我抱起他,笑道:“你們說的都對,不過你們任老師是個例外,隻有她會越來越年輕!”

冉冉笑得燦爛,孩子們一個個排著隊給冉冉送上哈達和鮮花。卓瑪遠遠地坐著沒有過來,麵前鋪著桌布,我快步走過去和卓瑪打招呼。

卓瑪身邊放著裝食物的竹籃,還有一疊“風箏”。我把蛋糕放下詫異地翻看那些風箏,都是牛皮紙糊的,有的畫著簡筆畫,有的寫上祝福的話語。

“這都是孩子們自己做的。”卓瑪輕輕說道。

看著這些孩童的塗鴉我心裏感動,也為冉冉感到高興,也許冉冉真的屬於這裏,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冉冉一直以來的執著。

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風箏飛上天空,孩子們競相在草坪上奔跑著拉動手中的線繩。天空竟藍無一絲雲彩,紛飛的風箏點綴著空無一物的天空。冉冉仰頭望向天際,眼眶盈淚。

我望著冉冉輕聲問道:“冉冉,你會留在這裏嗎?”

冉冉半晌沒有說話,在我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冉冉低下頭看向我。

“或許吧!”她說。

“那我也留在這裏。”我輕輕地說道,聲音很小,小地連我自己都險些聽不到,但這句話卻是我鼓足了勇氣說出來的。

說完之後我緊張地不敢看冉冉,我既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但又害怕她明白。

冉冉頓了一下,我沒有去看冉冉的表情,隻是聽她笑著說道:“很好啊,如果你、我還有趙飛我們都留在這裏多好,天天都可以見麵,就像上學的時候一樣!”

對冉冉轉開話題我有些失望,也有一絲慶幸。

“是啊,如果這樣多好!”我說。

“可是趙飛他……”冉冉說了一半停下了,我知道她想說什麼,趙飛留在這裏的可能性很小。

我不想看到冉冉如此落寞的神色,我覺得刺目,甚至有種錯覺,冉冉對趙飛……

我不敢想下去,連忙說道:“興許哪一天趙飛想留在這裏也不一定。現在有個雜誌社想和趙飛簽約,如果簽的話趙飛可能會在這裏呆很久。”

聽到我這麼說冉冉似乎有些慶幸,轉而又小心翼翼地問我:“趙飛他怎麼想的?”

“趙飛還沒決定,不過多半是不想簽吧!”我說,我不想打碎冉冉的希冀,但我又無可奈何。

卓瑪把竹籃裏的吃食拿出來擺上,我去招呼孩子們過來吃蛋糕。吃飯的時候冉冉被孩子們纏住說話,偶爾會抬起頭看向遠方地平線,她的落寞神色刺痛了我讓我不敢再看。

岩寓翻出那把舊吉他撥玩,孩子們都好奇地圍過去非要我彈生日歌給冉冉聽。

已經過了中午,趙飛終是沒有來,我拿起吉他調音,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苦澀地灼人。

指尖劃過琴弦錚錚的聲音傳出,伴著音律旋起孩子們整齊地高聲唱著生日歌。卓瑪也放下手中的活計跟著一起哼唱。

冉冉麵帶笑意,輕輕地跟著節奏鼓掌。

幽靜的山穀中回響著孩子們幸福的歌聲,我多想時光停留在這一刻,再不要前進了。

然而時光又哪裏會為了我停留,當一曲終了,最後一個琴音從指縫中溜出,空寂的山穀又歸於沉靜。

盡管是在這祥和的氣氛中,我卻突然沒來由地覺得悲傷,覺得……累……

孩子們又三三兩兩跑開玩耍,卓瑪被兩個小姑娘拉過去一起遊戲。冉冉靜靜地坐在身邊,我無意識地撥動琴弦,心緒全部係在冉冉身上,琴音斷斷續續地飄出。也許是被山穀的孤寂感染,又或許是被天空的惆悵籠罩,或是……被冉冉落寞的神色……刺傷,原本斷斷續續的琴音逐漸連在一起轉作流暢的曲子。

一陣微風拂過,吹散了冉冉的發,我輕輕哼唱:

天氣 真的是越來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