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瑜梳洗一番到了老爺子院子,老遠聽見祖父屋裏一陣稀裏嘩啦瓷器落地破碎之聲。秋霜躲在廂房衝著懷瑜擺手,暗示她不要去觸黴頭。
懷瑜昨日剛剛搶空了童老虎,今日心情愉悅得很,衝著秋霜擺手示意她退下去望風,自己悄悄折摸到老爺子窗下偷窺聽壁腳。懷瑜悄悄刺破蠶紙往內窺探,但見往日彌勒佛一般祖父今日是黑風掃臉,正跟周石張鐵看老壽頭三人憤憤然:“老大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如今災荒之年,官府為了救濟口糧鑽天拱地,他倒好,竟然囤積居奇,又做事不密,被人抄了老底,自己個上當丟臉不說,還要跑到府衙鳴冤去,我這張老臉算是被她丟盡了。”
回頭氣憤憤指著州周石吩咐:“你去給我查,老大癱著腿杆,如何能辦這事兒?必定有人暗中嗦擺勾結,你去查查看,是不是誰做了這個籠子讓他鑽?再查查誰替他聯絡跑腿!”
周石聞言立時滿頭烏雲,的確有人給童老虎做籠子。這人就是四姑娘與周石張鐵三個人,何須再查!隻是他跟隨四姑娘也是老爺子發話,他幫助四姑娘也是奉命行事,不算背叛,況且周石心中自有一杆秤,大老爺實在是個該坑貨!
隻是周石一輩子沒有試過手,更沒對老爺子撒過謊,因一拱手道:“查查倒是無妨,隻是日進正直災荒之年,各路人馬亂紛紛的,災民流寇難以分辨,連官府尚且兼顧不來,隻怕會空忙一陣!”
做籠子坑蒙童老虎張鐵也有份,忙著幫腔斷後:“是啊,老爺子,如今外麵雖說不上兵荒馬亂,卻也亂的很,許大人否認大老爺有糧食其實是件好事,您想啊,二老爺三老爺都在朝廷做官,若是傳出大老爺囤積居奇發國難財,這還了得?趕明兒被禦史言官知道了參上一本,隻怕二老爺三老爺免不得要落個治家不嚴之罪啊!”
童老爺子怒道:“話雖有理,隻是我童家豈能任人欺淩?”
老壽頭眼見周石張鐵一反常態,文縐縐跟老爺子說起道理來,很不似二人秉性,這二人平日對老爺子唯命是從,為何今日推三阻四?
老壽頭心中狐疑,他當然不會想到周石會跟著四姑娘瞎胡鬧,百思不解,隻道是這二人瞧不上大老爺,懶得他賣力。想想大老爺品行,真是好狗懶得理。老壽頭多想想也膩味。
見老爺子看過來,老壽頭心中一歎,開口附和二人:“老奴也以為周石張鐵二人言之有理。拋開朝廷追究不論。現如今不比太平年景,邊疆上高麗蠢蠢欲動,遼人騷亂不斷,如今又是旱災接澇災,可謂天災人禍。災民有時候為了一口糧食刀劍相向,大老爺卻在此刻囤積居奇發國難財,能有命在已經萬幸了。”
老壽頭這話意有所指,童老爺子想起二十年前那場災荒,懷琛母親就是被災民所害。當年童老虎惜命置妻兒不顧,如今自己遭遇災民,卻保住性命,算來還是占了便宜了。
童老爺子回想過往,心情沉重異常,疲倦眯起眼睛一聲歎:“錢財身外物,但願老大從此得了教訓!”
隻是童老爺子這裏想通了,童老虎一口氣接上來了,卻是要死要活從輪椅上趴下來跪在老爺子麵前痛哭流涕,求老爺子做主,替自己追回糧食。
童老爺子依然想通了當然不會答應,也不會任由童老虎到處嚷嚷,敗壞童家名聲,連累兩個做官兒子,左不過老爺子在就把童老虎看成廢物了。厲聲嗬斥道:“服侍人呢?都是死人啊,大老爺得了失心瘋還讓他出來亂跑?”
旋即回頭吩咐周石:“將大老爺送回老宅,交代二郎媳婦,細心調養,所需藥材派人到藥鋪去取。”
老壽頭奉命而去。童老爺子疲憊的閉上眼睛,虎毒不食子,老爺子眼角一行清淚悄悄滑落:自己一直與人為善,怎麼落到這一步了!
童老虎就算暴病而亡懷瑜也不會動容,祖父這般沮喪卻叫懷瑜心裏難受。他退後幾步,穩穩心神,這才臉頰帶笑放重了腳步:“秋霜姐姐,我今兒起晚了,祖父可是等急了?”
秋霜笑彎了眼,抿抿嘴角正要配合演戲。室內童老爺子迅速擦幹眼角一聲咳嗽:“四丫頭啊?進來吧!”
懷瑜故作不知道老爺子心病,一邊安放碗筷,一邊笑吟吟告知祖父:“驛站昨日送了父親信件,因信件到時已是黃昏,孫女怕祖父觀信,興奮之下難以入眠,故而做主壓下了。等您用了早餐,孫女念給您聽啊!”
其實,懷瑜知道童老爺子此刻沒有食欲,特特提起這話,老爺子必定會先看書信,童如山書信都是喜訊,童老爺子必定開懷,一怒一喜也就平複了。
果然,童老爺子聞言眼眸染上一抹亮色,急切伸手敲擊案幾:“快念快念,現在就念!”
童如山書信首先是給老爺子問安,緊著就是介紹自己如何親臨地壟組織修繕民房,如何發放糧食藥材,虔誠感謝老父出錢出力支持自己工作。又告訴說,歸縣下轄雖然在冰雹中死傷了許多牲畜,卻因為自己安排醫藥救援及時,整個轄區隻有使人因傷因病死亡,卻都是上了年歲之人。並附送了朝廷邸報,卻是朝廷推廣童如山就在方略嘉獎令。童如山除了這口頭榮譽還有實質升遷,如今已經是六品正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