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遇情(1 / 1)

江城子剛關上客房門,一隻烏鴉便從發釵上飛了下來。原本發簪上雕的烏鴉紋赫然消失了。

“憋死我了!蹲在你頭上一天都沒有水喝。”烏鴉居然發出了稚氣孩童的埋怨聲。她一言不發地給它倒了杯茶水。哪知那烏鴉埋頭飲了一口便噴了出來:“呸!什麼味兒!像塊朽木似的,一點也不甜!”

“上好的龍井也能讓你說成朽木。真不愧是一隻烏鴉。”她笑道。

“好呀!姐姐說話不饒人,小心我給湘夫人告狀去。”烏鴉擠擠眼。尖尖的小嘴一閉一合著一個嬌俏女娃的嗓門。

“小心我撕裂你的嘴,埋在慕容府的後花園裏。看你拿什麼去嚼舌根。”她含笑恐嚇道。

“姐姐饒了烏靈罷。夫人吩咐要好好照顧你,否則真會扒了我的皮。”這隻喚做烏靈的烏鴉撇撇嘴,居然學起了管家福伯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告饒。

“等會要做正事了,沒事你少出來嚇人。”

烏靈在福伯敲門的瞬間飛回了木簪上。

“江大夫。請隨我來。”

一路走去,穿過開滿薔薇的長廊。七月,血紅的薔薇滿牆攀爬,原本厚實的綠葉也被擠得支離破碎,躲在花後露出膽怯的深綠。一股讓人昏昏欲睡的悶香,風一吹,便張狂地四散飛舞。一張嬌俏的臉在薔薇間嬌笑,蔥手捏著團扇正歡快撲蝶。幾個白衣丫鬟提著竹籃子嘻嘻哈哈地摘采著新鮮的薔薇花。看見福伯走了過來,紛紛彎腰行禮。

“阮二小姐。”福伯隻淺淺給那個撲蝶美人彎了彎腰,“這是新來的大夫。”江城子和阮二小姐分別點點頭。

“孤影就拜托大夫了。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好了。”話語間,儼然半個主人。阮家原本和慕容家就是不分伯仲的大家族。阮二小姐與慕容孤影自小有婚約,去年孤影病了後,賢惠的她便不顧世俗來到慕容家擔當起了少奶奶的責任。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很是討老爺子歡心。

江城子隻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正在躍躍欲試,沿著某條不知名的小縫隙等待著合適的機會破土而出。她閉眼定定神,加快了步伐。

門吱呀一聲開了。兩個丫鬟退了下去。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打得她措手不及。緩緩走上前,這才看清了床上躺著的那個人。

蒼白瘦削的臉龐。眉如畫中遠山——一筆筆都是濃濃的黑。眼緊閉著,隻有那微張的鼻翼暗示著尚有一絲氣息。嘴,沒有血色地緊閉著。整個麵色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淒之意。

怪不得連禦醫都看不出緣由,分明就是這個神智昏迷的慕容少主自己沉迷在悲傷中不願醒來。許多疑難雜症的病人大多都是這種情況。

她熟練地把脈,順便詢問了病人曾經的飲食起居。福伯說得支支吾吾,隻道是兩年前少主出了趟遠門,回來就一病不起了。她知道福伯有所隱瞞也沒多問。這獨立的幽僻小院,大門上碩大的鐵鎖,很顯然是之前軟禁人的地方……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她淺淺吸口氣,伸出右手放在慕容孤影的額前。這個男子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也隻剩下這具軀殼苟延殘喘。他的心中含有強烈的悲淒之意,這股悲念支撐著他的呼吸。他——是一個難得的悲靈。隻要她的手輕輕一收,這個已經無回天之術的靈魂便會成為她的囊中之物。

時間萬物皆有靈生。靈為氣之所聚。愛,恨,癡,悲,怒……原依附人體生存,若其靈性壓過人性,便急成了靈體。而此人也離死亡不遠了。未避免靈體禍害人間,便有了收靈師的存在。機緣巧合她便成了其中之一,從此帶著烏靈遊曆人間。

似心有所感命不久矣,病人仿佛皺了皺眉,淺淺呻吟了一聲。

她的心忽地“噗嗵”急跳,根本無法集中心智施法。心中那道裂縫好像越來越大,那團不知名的暗湧蠢蠢欲動,頭痛得仿佛要炸裂一樣。扶著床沿的手,指甲深深嵌進木頭裏,冷汗密密麻麻地濕透衣衫。這個男子的模樣,怎麼會有種熟識的感覺?她不敢多想,隻得提起一口真氣穩定元神,趕緊起身離開。

“江大夫。你看我家少主到底是什麼病啊?”福伯看著有些恍惚的大夫急急問道。

“他的病是過度悲傷無助造成的昏迷不醒,”早該是入土之人了。這半句她忍著沒有說。還需要拿取慕容孤影的靈,她不能草草離開。更何況嗅覺靈敏的烏靈早已發現府中還有其他靈可以收取。

“我還要再多觀察幾日。”

“好好。”福伯趕緊應下來,“季靈,帶大夫回房休息。”一個嬌俏的丫頭低眉順眼地應聲而出,無聲無息。這個丫鬟淺淺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大夫。請。”

晚風吹落了一地薔薇。那股香經久不散。靡靡的,夾雜著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