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中,季靈緩緩褪下長衫。身上那星星點點的傷痕立刻湧現了出來,在火焰的照耀下顯得異常猙獰。她知道師父拿回了麒麟璧必然會毀掉,然後……死去。她不能原諒自己的癡情。她的一生為了那個負心的男人,等了一輩子不過是空虛。白發蒼蒼依舊不能忘記,隻得抱了一顆必死的心去拿璧——其實不過是為自己找個見他的借口。情愛,注定是致命毒藥。不能舍棄,不得超生,萬劫不複。
而自己,為了那深深的恨又何嚐不是呢?她年少時家境雖然清貧但是一家三口其樂無窮。可一名女賊見他們可憐,便扔了一袋銀子給他們。她做好人的大概永遠不知道這些官銀為他們帶來了怎樣的橫禍。
官府一口咬定他們家與大盜蝴蝶姬有瓜葛,官兵把茅草屋重重包圍。情急之下,娘把自己塞進還有火星的爐灶裏。身上被點點紅炭燙得皮開肉綻,隻得咬著自己的手臂默默流淚。
爹與娘被官兵亂刀砍死在屋子中央,隔日,首級便殘忍地懸掛在了城門頂警示百姓。她帶著這深深的恨意遇上了師父。一個叫薔的婦人。她教會她武功,也教會了她世間男子的薄情。她待她如子女,她把愛恨放大藏在她幼小的心靈裏。然後,送她去了慕容府。明日裏她是慕容府謙卑乖巧的丫鬟,暗地裏冒充蝴蝶姬做案。
仇——終於報了。那害死她爹娘的女人跌下懸崖,粉身碎骨。她做了小人,用最卑劣的手段去報官。可是她無悔!
恩——也報了。她幫師父偷得了麒麟璧,重獲自由身。可是她卻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愛恨都沒了,可以拿著這具殘缺的身子見黃泉下的爹娘了。
燭火流著紅淚燃起了床緯,火焰一飛衝天。
一隻烏鴉衝進火焰裏叼出了一團蠕動的黑氣。江城子沉浸在季靈的回憶裏不可自拔,腦海裏一遍遍閃過零星記憶,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牽引著她跌跌撞撞地往慕容孤影的房間裏奔去。
“我一定見過你……對不對?你告訴我!告訴我!”她捂著頭,喃喃地望著床上躺著的那個人。可是他一動不動,根本不能回答她的疑問。
手腕上忽然泛起了桃花瓣的模樣,隱隱地一閃一閃。見著了他,頭更痛了。身體重心一偏,她重重地撞在了床柱上……
“還給我!”一個白衣男子策馬揚鞭奔馳在草地上。
“不還!”前方奮力夾馬肚子狂奔的女子鈴鐺似的笑聲傳了好遠。她舉著一塊通透玉佩滿臉得意。
“還給我!”男子很顯然怒了。這玉佩被一個非親非故的陌生女子如此輕易地拿走了,他怎麼對得起慕容家的列祖列宗!俯下身去,撿起一塊石頭狠狠朝她馬屁股砸去。
受驚的烈馬頓時仰起前蹄不顧一切地狂奔起來。女子捏緊韁繩嚇得滿頭大汗:“你這個混蛋!我要摔死了!快救我!”越來越顛簸的地勢顛得她幾乎快要摔下去了,好容易險險地抱緊馬脖子舒了口氣。身後猛然傳來他的大喊:“快跳馬!笨蛋!前麵是懸崖……”
草地過了就是樹林……樹林前麵有塊深不見底的斷崖……
“救我!!!”她終於嚇得哭了起來。自己不過是偷了個玉佩而已,有必要遭受這麼嚴重的懲罰嗎?一個修長的身影躍了起來,借著馬背的力量往前撲去——
她閉上眼準備送死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後是衣袖撕裂的聲音。她整個身體除了胳膊都空空地懸在斷壁空中。下麵是雲霧繚繞的無底深淵。折騰了好久,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把她拉了上來。兩人累得氣喘籲籲地倒在地上。
“我的玉佩呢?”他回過神來,看著她空空的兩手頓時知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