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宏業的頭把火沒燒旺,還燎了自身的毛。金山莊信用社不到一個月就出現了問題,明顯出現了兩大陣營,而成宏業近乎成了孤家寡人。他的辦公室平時極少有人進去,即使有人來,也是來去匆匆,就如他的辦公室蹲著一隻會傷人的野獸。相反,老梁倒是成了信用社的核心人物,老梁的辦公室裏不僅常常有人出入,人們還把老梁當信用社領導訴苦、鳴不平。老梁還沒給成宏業騰出主任辦公室,時值夏至,每天房門洞開,老梁辦公室裏的笑聲罵娘聲也大都無遮無攔地傳到成宏業的耳朵裏。
此時的老梁表現出平時少有的高姿態,少有的平易近人,老梁給來訴苦鳴不平的職工倒水遞煙,甚至中午邀其到街上的小飯館喝酒。並跟別的職工說,應該理解成主任嘛,他剛上任,還不了解信用社的情況,以前又沒做過一把手,又急於想幹出名堂來,理解他一點嘛,理解萬歲嘛。老梁對每個職工說到最後都是用理解萬歲結尾。來的職工一看什麼問題也沒有解決,便不肯走,翻來覆去談自己的問題,求老梁幫忙向聯社反映。老梁挺熱情地說:“慢慢來,過一段時間,有了機會我一定盡力,都跟我搭了這麼多年夥計了,我心裏頭能沒有個數嗎?”於是,來訴苦的職工大都對老梁心悅誠服,心說還是人家老梁會辦事。有時,老梁對到他辦公室經常跑的職工也這樣說:“又到我這裏幹什麼?幹點實際工作不好嘛?以後少來,少讓人家說我搞宗派,拉山頭。”可是老梁越是趕他們走,他們越不走,因為他們現在跟老梁特別有共同語言,他們都介紹過自己的親戚朋友從信用社或多或少貸了款,而且或多或少形成了不良貸款,他們在回收上感到很棘手,沒想到成宏業一上任,就一棍子先捅到他們的痛處,收不回工資也拿不到,這涉及個人切身利益的大事,不來跟老梁談跟誰談去呀,能跟成宏業談嗎?成宏業的脾氣是牛是驢還摸不透,弄不好成宏業到聯社領導那裏彙報了,還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能跟別的職工談嗎?職工畢竟是職工,誰知道別人存了什麼心,後果是什麼,很難預料。所謂不平則鳴,鳴者則尋知心者,眼下他們覺得老梁是信用社唯一的知心者了。人最怕的是交流,交流的時間一長,感情就深了,因此以前對老梁有成見的職工,此時才對老梁有了全新的認識,老梁真是個做領導的料,原來怎麼就沒感到呢?
也有一名職工例外,那就是信貸員鄭文君。鄭文君是信用社裏唯一不到老梁那裏瞎摻和的人,但是他也不到成宏業那裏去說長道短。工作上踏踏實實,鄭文君是成宏業的小學同學,又是在一個係統工作,多年來還保持著不錯的友誼,所以於公於私都很支持成宏業。有一天,鄭文君剛上班,看見成宏業笑著站在辦公室門前招呼他進去。
鄭文君走進成宏業的辦公室,屁股剛挨著椅子,成宏業就性急地說:“你姨夫那筆逾期貸款什麼時候能收回來,你就這一筆親戚不良貸款,你得支持我工作呀!所有的人都能給我出難題,但是你不能。”鄭文君說:“你放心吧,我姨夫是指望不上了,兒子上大學,老媽病重。我眼下剛集資修了樓房,手頭緊,但我已經借了錢,先替我姨夫還上,可還沒借夠,還差兩千塊,一半天我湊齊就還。”成宏業說:“明天我給你拿錢來,你做個表率帶個頭吧。”
第二天,成宏業給了鄭文君一個裝著兩千元錢的牛皮紙信封,鄭文君對成宏業不知道怎麼表示感謝才好,一麵給成宏業打欠條,一麵說感謝了感謝了。成宏業當著鄭文君的麵把欠條撕了,成宏業笑道:“你什麼意思?謝什麼謝,這也是給我解圍,你還寫什麼欠條,你這不是罵我嗎?文君,你以後少跟我來這一套。”成宏業從來都叫鄭文君為文君,而對其他職工都連名帶姓一齊叫,所以,所有的人都認為成宏業和鄭文君的關係非同一般。
鄭文君的清收不良貸款任務一完,信用社的其他職工就有些坐不穩凳子了,開始想辦法完自己的任務,當然,除了老梁,老梁始終沒完自己的任務,而他的任務就占到全社職工的三分之一。老梁跟別人說:“不是我不完,我現在這些親戚朋友還很困難,我不能逼他們去貸高利貸還信用社的貸款,如果他們有錢,我早收回了,還用等到現在形成不良貸款?讓我向別人借錢或自己掏腰包還我不幹。”結果老梁被扣了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