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邊東拉西扯一邊趕路,天已黑了,卻還沒找到投宿的客店。更讓人難受的是,褡褳丟了,沒有吃的東西,兩人都餓得要死。偏偏禍不單行,他們又碰到了一次意外,這件事確實是件奇事,絕對不是唐·吉訶德的幻想。
蒼茫暮色中,他們隻顧埋頭趕路,桑丘一直認為,既然這是條官道,再走一兩裏地,準能找到客店。不久,天已全黑了下來,主人餓得隻想吃東西,侍從也腹中空空。忽然,前麵好像有一團流動的星星似的火光迎麵而來,桑丘一下子便嚇得心驚膽戰,唐·吉訶德心裏也七上八下直打鼓。他們一個揪住驢韁,一個趕快勒住馬,停下來仔細往前看。
火光越來越近,也越來越亮。看到這種景象,桑丘開始渾身發抖,就像中了水銀毒一樣。唐·吉訶德也頭發根根倒豎,但是他還強打精神,說道:“桑丘,看來我們又遇到險事了,這次得使出我們全部的本領和力量大戰一場了。”
兩人想仔細看看那移動的火光究竟是什麼,便在大路一邊站定。20多個穿白襯衣的人,手裏舉著明晃晃的火把,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邊,緊跟著,後麵有一副黑布蓋著的擔架,再後麵有6個穿著黑色喪服的騎馬人。連牲口都被喪服遮住,隻露出四蹄。它們慢慢悠悠的,顯然是騾子而不是馬。
唐·吉訶德便高聲喊道:“諸位騎士請留步,隨便你們是什麼人,快快報上姓名,從何方來?要到何處?那擔架裏又抬的是誰?看這情形,不是你們傷害了人,就是受人傷害。你們須對我講個明明白白,本人或懲處你們的罪行,或替你們報仇雪恨。”
“我們有要緊事。”一個白衣人回答說,“這裏離客店還有很遠,恕不能從命止步,一一言明諸多事項。”話未落地便一腳踢向騾子,徑自走了。唐·吉訶德聽到這種回答,火冒三丈,一把揪住騾子的籠頭,說:“先生,你太無禮了,回答我的問話。否則,我就跟你們大動幹戈一場。”
沒想到那是一匹膽小的騾子,一被抓住籠頭,便立即驚了,前腿直立,把主人從後臀掀翻在地。一個步行的夥計見到白衣人跌在地上,張口便罵唐·吉訶德。唐·吉訶德二話沒說,怒不可遏地端起長矛便衝向一位穿喪服的人,當時那人就重傷落地,唐·吉訶德便轉而對付其他人。隻見他奮勇衝殺,就連羅西南多也行動敏捷了許多,看起來神氣十足的,眨眼間,好像又多出了一對翅膀。
白衣人個個手無寸鐵,再加上天生就膽小怕事,便無心戀戰,不一會兒便都舉著火把四下裏逃竄了,簡直和節日裏假麵舞會上的追逐嬉戲一樣。那些身著喪服的人長袍大褂,走起路來一搖三擺,行動不便。因此,唐·吉訶德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們揍了個落花流水。他們全都以為眼前的這位是地獄裏的魔將,不是肉體凡胎,專為搶奪屍體而來。
桑丘在一邊看著主人衝鋒陷陣,不由得心中佩服,便說:“一點不假,真像我們先生自己說的那樣,他既有膽略,又有勇力。”
剛一開始就被騾子掀翻的那位的旁邊還有個火把在燃燒。循著火光,唐·吉訶德看到了他,便走過去,用矛尖指著他,要他乖乖地俯首投降,否則就會丟了性命。那人躺在地上,回答道:“我早就投降你了,一動都沒有動,我的一條腿已經折了。我是個神學碩士,現在任初等神職。如果您信奉基督,就不要殺我,否則,你就會犯瀆神罪的。”
唐·吉訶德問他:“那你不在教堂供職,是什麼鬼把你給帶到這兒了?”“先生,還能有誰呢?”那人說,“還不是自己不走運。”“若剛才我問你的話,你再不如實回答,”唐·吉訶德說,“隻怕會有更壞的運氣在等著你呢。”“要讓你心滿意足,這並不難。”碩士說,“我來告訴你吧,剛才我說是個碩士,實際上我僅僅是個學士。我是阿爾科本達斯人,名叫阿隆索·洛貝斯。我和剛才舉著火把的教士一起從拜埃沙來,是為了護送擔架上的那具遺體到塞哥維亞。那是一個在拜埃沙死去的紳士,暫時埋在那裏,現在呢,我剛才已經說過,我們準備把他的屍骨運到他的家鄉塞哥維亞去安葬。”
“殺他的人是誰?”唐·吉訶德問。“是上帝讓他得了瘟病而死的。”學士說。“這麼說,是上帝要了他的命,”唐·吉訶德說,“這也免得我為他報仇了。不然的話,我還要為他報仇。如今是上帝讓他死了,我也隻好聳聳肩不說什麼了。即使是上帝要我本人的命,我也隻有這樣做了。教士先生,聽我說,我是一名遊俠騎士,來自拉曼卻。我把走遍天下、為民申冤、打抱不平作為我的職責。”“我被你打折一條腿,好好的人成了一個瘸子,一輩子都難再站直了。我可真不懂,你叫什麼打抱不平。”學士說,“剛才你說,要為我申冤,卻使我蒙受冤屈,而且這冤看來是永世難申了。您來曆險,讓我給碰上了,可真是倒了大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