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瑉樓說,既然回來了,就去狼山看看吧,薑氏祠堂已經建好,自從林熹微當年生下長好無邪,下旨大赦天下,薑夜白便回到寧都,一直守在祠堂。
煙朧呢?林熹微問。
赫瑉樓沉默了一會兒,說,韓煙朧雖然年幼,但心眼太死,本來薑珩的死便對她打擊不小,後來嫁給夜白,外表上看著似乎走出了陰影,但其實心裏一直有鬱結,夜白對她,說的好聽了,叫相敬如賓,說的難聽了……叫疏離。心病難醫,再加上她什麼都不願意說,什麼事都隻憋在心裏,身體越來越差勁,當年女帝死訊傳開沒多久,她便也去了。
林熹微沉默。心病難醫,當年狼山初見,那少女明媚活潑,天真爛漫,卻是花季的最後,愛對了是美滿,愛錯了,就隻剩下黯然神傷,獨自憔悴。
她攜帶無邪前往狼山,一路杏花盛開,遊人如荼,恍惚想起第一次來狼山的時候,那漫天的桃花中突然出現的少年,一身布衣,眸如琥珀,靦腆而安靜……
似乎每一個開頭美麗的故事,結局,都不盡人意。
雪白的杏花中漸漸顯出一排鬥角紅簷黃牆,香火繚繞,叩拜的人很多,林熹微帶著無邪排著隊到了祠堂的靈位前,褐紅色的木牌靈位,擺放的整整齊齊,追封為護國大將軍的薑振為首,其次懿文公的太傅薑巒、老夫人尤氏,夫人楊氏,長子薑珩,包括庶女薑雪衣,還有一個靈位,與薑巒並排而放,乃是真正的薑嫄靈位,四麵牆上用正楷字寫下了薑府的無上功德,歌頌他們的赤誠隱忍愛國……
林熹微不忍看那些肅穆安靜的靈位,隔著嫋嫋的香火,仿佛還可見他們的靈魂,守祠堂的小童遞來三支香,林熹微接過放到燭火上點燃,燭火不安的跳動,香遲遲未著,周遭的人們開始小聲的指指點點議論,林熹微麵色蒼白,眼淚頓時落下,為何,為何不願讓她祭拜?是因為怨恨嗎?
林熹微低頭將香遞給無邪,強笑道:“無邪,你來。”無邪雖然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但還是乖順的接過香,放到燭火上,香很快燃起,無邪吹滅火,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的叩首,而後林熹微將他抱起,他親手將香插入爐中。
他抬頭看林熹微,林熹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很好,無邪,你替娘親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經小童指引,林熹微牽著無邪來到後山,後山安靜清幽,一片桃花林尚未開花,結了小小的花苞,“在那兒……”小童指著不遠處那一抹白影,林熹微看了一會兒,緩緩走上前。
每走一步,就像時光重現三年前一樣,那時他的麵前也是一座墳塋,隻是,身畔有煙朧相伴。他蹲在墳前,清理雜草,背影蒼涼,可他,才十九歲啊……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當年薑老沒死,如今,夜白也不會是一個人吧?林熹微眼眶又紅了。
“娘親,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裏?”無邪仰麵疑惑的問她,林熹微還未來得及回答,那人聽到聲響,回了頭,他還是那般英俊的模樣,隻是臉上的神情顯得落寞而寂靜,穿著一身布衣,隱有褶皺,根本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滄桑。
他緩緩站起身,看著林熹微,唇瓣微動,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緊緊的鎖在她臉上,林熹微想對他微笑一下,卻不小心掉了淚,“小白……”還好嗎?這三個字太多餘了。
“你沒死?”夜白看了她許久,緩緩道。
林熹微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頭,目光瞥過他腳下的墳塚,石碑上未刻一字,他走過來,看著林熹微,眸中似有水光,“這些年,你都在哪裏?”
林熹微勉強一笑,“冥府,就當我在冥府吧。”
他站了許久,像是終於緩過了神一般,後知後覺的下拜,“罪臣……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他一字一句,輕而鄭重的說道。
林熹微上前扶他起來,目光掠過他盛滿滄桑與死寂的眉宇,輕歎了一聲,道:“哪裏還是什麼女帝,夜白你不必行如此自稱,更不用行如此大禮。”
他微微垂了眼簾,不語,兩人再次沉默,無邪疑惑而迷茫的看了看兩人,卻不敢出聲,林熹微想了許久,終於找到一個話題,問他:“你……為何不回烏夜國呢?守在這裏,平白浪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