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之哪,那是老夫求之不得的。這說的稀客,又是誰呢?”隨著吱呀一聲,茅屋房門打開,隻見一個六旬左右的的老翁駐了拐杖走出來。
走得近了,綺雲見他長髯飄逸,目光清亮幽深,衣衫破舊但是潔淨,雖落魄卻不窘迫,平和而安詳,讓綺雲想起高山上的雪和生於淤泥中的蓮。
顏延之領了眾人上前,一一介紹,果然如綺雲所想的,這位六旬老人稱元亮的就是名聞遐邇的第一隱士——陶淵明。陶淵明的夫人翟氏也迎上前來,將眾人請進屋裏。
顏延之問陶淵明道:“方才聽你說你病弱得起不來床,怎麼這會子又出門來迎客呢?”
陶淵明手捋白須,笑道:“別人來,老夫就臥床不起。延之兄,隻要是你來了,我這病也就好了。”又看了看顏延之手中的酒壺,“你這次來看我,又給我帶什麼來了?”
顏延之拎起了手上的酒壺,拔了壺塞給他聞了聞,“知道元亮兄嗜酒如命,特地給你沽了些好酒。不知元亮賞臉嗎?會不會把我的酒壺也給摔出門外去?”
“哪裏,哪裏。”陶淵明擺擺手,“延之的酒,老夫我是一定要喝的,那是老夫求也求不來的。”
眾人進了茅屋,見陳設簡陋陳舊。顏延之瞪大眼睛,問道:“我去年冬天來看你時,還給你留了兩萬錢,如今花都到哪裏去了?”
陶淵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兩萬錢……早就全部用來買酒喝了。”接著忙又岔開話題,“來,別站著,都坐下。老夫叫夫人給遠道而來的各位弄些下酒菜。”
翟氏聞聲,走上前來,為難地說道:“這要吃些新鮮的菜,恐怕要到菜地裏現撥現做才行。”
顏延之伸手攔住她:“不用勞煩夫人了,酒菜我都買好了。”
陶淵明嗬嗬笑道:“延之,還是你想得周到。”於是,招呼眾人入座,圍桌喝酒。
三巡之後,義真歎道:“先生,世之高士,雖然清貧,卻能按自己的心意生活。義真希望有一天如先生一般,不受外物羈絆,獲得心靈的自由。正如先生所作的《歸去來辭》是天下第一等美文,義真早已爛熟於心。”
說罷,義真悠悠誦吟道:“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
綺雲伸手在吟雪的腰間捅了一下,吟雪會意過來,接道:“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鬆而盤桓。”
義真聞言,看了吟雪一眼,又道:“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複奚疑!”
陶淵明笑道:“義真天生貴胄,卻是老夫同道中人。性情高潔而遠逸,堪破紅塵俗事,義真是皇室中第一人啊!”
綺雲問他:“方才見先生對檀將軍所饋贈的梁肉揮之而去,先生的品行節操令人歎服。那麼,如若遇上賢明聖君,難道先生也不打算出山嗎?”
陶淵明答道:“明君可遇而不可求,賢明君主本來難得,更何況君主與你的理想和誌趣相近的就更加少之又少了。不如,躬耕自資,安貧樂賤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