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我來到這個世上(1 / 3)

我出生在薩福克的布蘭德斯通,我是一個遺腹子,爸爸閉上眼6個月後我睜開了眼。他那塊灰白色的墓石是我兒時最初產生的印象,每當我們的小客廳被火爐烤得暖烘烘,又被燭光照得亮堂堂時,我就對獨自躺在黑暗裏的父親無限同情,想到他竟被我們關在門外,簡直覺得殘忍。

我父親的一個姨媽——特洛伍德小姐,或稱貝西小姐,曾嫁給一個比她年輕的丈夫。他大有打過貝西小姐之嫌,甚至在一次為日常飯菜爭吵時,魯莽到想把貝西小姐從3樓的窗口拋出去。他這些行為終於使得貝西小姐給了他一筆錢,從此二人分開了。和那人一分手,我姨奶奶就恢複了她未嫁時的姓,並在很遠的一個海邊小村買了幢小屋,帶了一個仆人去那裏過獨居生活。

我相信她一度很疼愛我的父親。可父親的婚事讓她傷透了心,因為我媽媽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個娃娃。雖然她從來沒見過我媽媽,卻知道我媽媽當時還不到20歲。自打結婚後,我父親和姨奶奶再沒見過麵。那時,我父親的年紀是我媽媽的兩倍,他的身體也不太結實。一年後,他去世了,正如我前麵說的那樣,他去世後6個月我才來到這世上。

在那個十分重要的星期五下午,發生了一件不尋常的事。

當時,我媽媽正坐在火爐邊。她身子虛弱,精神不振,眼淚汪汪地看著爐火,想到自己和那尚未出生就沒有父親的小人兒,好不絕望。樓上的抽屜裏許多繡有大吉大利的祝詞的針線活都已表明了對那個小嬰兒的歡迎,歡迎他來到這個對他的到來一點也不會有什麼反應的世界上。我母親在一個晴朗而有風的3月下午坐在火爐邊,十分懷疑是否能挨過她的難關。當她擦幹眼淚向窗外望去時,她看見一個向花園走來的陌生女人。

我母親頓時預感到那女人就是貝西小姐,我母親堅信這一預感。那女人在落日的餘暉下,步態生硬、表情冷漠地走到了門前。

她來到屋前的舉止又一次證明了她的獨特。她沒有拉鈴,而是一直走到正對著我母親的那扇窗前,往窗裏張望。她把鼻尖緊貼到玻璃上,貼得那麼緊,以至我那可憐又可愛的母親說那時她的鼻尖已經變平而且成了白色。

我母親驚慌失措,起身走到椅子後麵的角落。貝西小姐站在對麵,掃視著屋裏。她不慌不忙,若有所思,那神情,就像荷蘭鍾上的那個人偶一樣。她的目光終於落到我母親身上,她皺起眉頭,像慣於駕馭奴仆的主人那樣對我母親做了個手勢,示意我母親前去開門,我母親就過去了。

“大衛·科波菲爾太太吧,我想?”貝西小姐說。“是的。”我母親很軟弱地答道。“特洛伍德小姐,”來人說,“你一定聽說過她吧,我敢說。”我母親表示她有幸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她心頭的不快並沒證明那是一種特別的榮幸。

她走進我母親剛走出來的那間客廳,因為走廊對麵那間最好的房間裏沒有生火。

“孩子,把你的帽子摘掉,”貝西小姐說,“讓我看看你。”

這要求雖然不合情理,我母親卻實在太怯懦,竟不敢拒絕。就算她心存懷疑,也不得不照辦。她隻好照貝西小姐的話做了,由於緊張,她竟把頭發弄得全披散到臉上來了,她的頭發不但多,而且美。

“哎呀,我的天!”貝西小姐驚歎道,“你還是個小娃娃呢!”

毫無疑問,我母親顯得十分年輕,甚至比她的實際年齡還顯得年輕。她低下頭,仿佛做錯了什麼事一樣。可憐的人一邊哽咽,一邊說,她恐怕自己的確是一個孩子氣的寡婦,而且隻要還能活下去,恐怕還要是一個孩子氣的母親。她停了一會兒,這時她恍惚覺得貝西小姐在摸她的頭發,並感到貝西小姐的手並不柔和。可是,當她抬起怯生生的眼睛向貝西小姐看去時,卻發現這位女士卷起裙裾的下擺坐在那裏,雙手疊放在一隻膝蓋上,腳踏在爐欄上,皺眉盯著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