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整個地球毀滅了，這個野味店不能毀，在地球毀滅之前，我們要設法把它搬到宇宙航空站去。當然囉，搬別的星球也可以。哈哈，的確！老甘呀，你這個野味店開得不錯！你的兩個妹子是一流的，服務態度是一流的，菜的味道沒得說——標準一流的……”
他翹起大拇哥，一連說了三個“一流的”。要不是野味店主人，農建隊包工頭甘知苦親自在場，耳聞目睹，他無論如何是不會相信的。要知道，說這話的人不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美食家，而是丹陽市江渚工業開發區赫赫有名的人物，江南化工總廠工程指揮部工程處長馬得明。人稱“鐵腕基辛格”的馬處長，剛挨四十，年富力強，在工程質量管理上向來以“三老”“四嚴”，專挑毛病找岔子令包工頭們望而生畏。現在居然得到馬處長毫無保留的讚美。聽說馬處長進了“三梯隊”，就要由縣團級處長升地師級副指揮長，謝天謝地！
馬處長是在為一批準備投標的土建工程交底的洽談會上，發表這番宏論的。地點在野味店二樓的雅座。雅室房間不算寬敞，擺一張帶轉盤的大圓桌，十把骨牌凳，剛好。昨天馬處長同甘知苦打招呼：“明天的洽談會由你的公司去張羅作東道主，我隻帶張嘴！”甘知苦受寵若驚。參加“呷談”的隻邀農建隊包工頭，這是馬處長的指示。僧多粥少，又受桌席限製，甘知苦對席位的分配是極其慎重的—慎重得就象美國國會大廈裏分配議席一般。甘知苦是工地上實力頗大的環城農村建築公司經理，公司下麵已拉起了三支總共三百人的農建隊伍。他的三個包工頭加他自己，占去四個席位，馬處長那邊還邀請了跑腿的小陸、小解兩個左臣右相，剩下三個席位，給了三個競爭力不強的外地包工隊。其中劉大脖子那個隊，屢出事故，已經搞得搖搖欲墜，焦頭爛額。甘知苦在心裏扒著小九九：不要過多少日子，他就可以吞掉那條受傷的小遊魚了。
“綠綠，快給馬處長添酒！”
“飛鳩走兔，野味中的上品，來來——”他欠起身，給馬處長碗裏夾了一腿野兔肉，同時給“一流的”女兒遞了個眼色。
甘綠香二十三歲，正當青春芳齡，又忒長得風流花俏。她一手端酒瓶，一手搭在馬處長肩膀上，滿滿斟上一杯酒，浪笑地說：
“馬處長，該罰你三杯酒！”
馬處長回過頭，裝得極嚴肅地問：“噢？你這麼說事出有因？”
綠妹子嘴一噘，扯了個媚眼：
“你剛才說人家什麼來著？”
“哦——”馬處長不愧才思敏捷，“我沒說你的壞話，隻說了你是一流的……”
“我要是一流的——”綠妹子今天特意化了妝，兩片紅唇似吐著撩撥人的信子，“我就不會在這裏搞個體戶，學扈三娘開店子！”
“哦，你不是一流的，是二流的——開的水泊梁山扈三娘的人肉包子店？”
“你壞！你壞！你壞……”
綠妹子揚起兩隻拳頭，在笑得前合後仰的馬處長肩膀上亂捶。同時她胸脯上那對圓滾滾的“人肉包子”，也就喂給了一起一伏的馬處長的脊梁。
“好了好了，我認罰，認罰……”馬處長投降似地把兩手舉到肩膀上方搖擺著，“不過我們得機會均等，我跟你猜拳行酒令行不行？誰輸了誰喝！”
“行，”甘綠香收住笑，花馬吊嘴地喊，“馬處長看得起野味店，還要把野味店搬到宇宙航空站去，我甘綠香今天舍命陪處長，也要讓馬處長喝個夠……”
“來吧？”
“來吧！”
“齊合手，高升——！”
“齊合手，八碼——！”
“齊合手，五斤魁——！”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馬處長輸了，該馬處長喝，馬處長喝！”綠妹子真不愧是個風流搏浪，而又善於逢場作戲的裏手，她端著酒杯，眉橫冷黛，麵含春威，胸前一對鼓鼓的“人肉包子”挨了上去，去給馬處長罰酒，罰得馬處長心裏癢癢的，酥酥的，喝了一杯又一杯，舒服透了。
雅座裏騰起一陣高過一陣的歡x聲，鼓掌聲，吆喝聲。下午五點開始的，“呷談”，已經進行了兩個多鍾頭，這陣已臨近高潮了。那些“陪呷”的從昔日的農村酸甜苦辣中走來的包工頭們，現在的任務是“陪笑”。即使因“中標”前途未卜，心急如焚，根本笑不起來，但還得笑。要衝相互灌酒的馬處長和綠妹子拚命笑。笑得臉上肌肉麻木，僵硬，笑得大張著嘴，笑出眼淚，褲襠裏笑出尿來，還得陪笑。因為他們明白，包工隊的命運，“錢都”（前途）捏在馬處長手裏。
甘知苦有女兒周旋，他不必陪笑。瞅著喝得兩頰飛紅，滿臉開花的馬處長，他心想：酒已有了五六分。他拉亮雅室的壁燈，枝形吊燈，頓時滿屋生輝。他端了兩隻剩下殘湯剩水的空盤子。朝樓下營業間走去。天黑了，早過了飯時，營業間留下的客人不多了，他最珍愛的掌上明珠——滿妹子青青，已在夥房裏洗刷盤盤碟碟。他把空盤子撂在案板上，壓低嗓子衝青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