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魂斷大江(1 / 3)

黑色上海牌轎車,載著“我通身都髒了”的甘青香,在人海如潮如濤如蝗如蟻的茫茫塵世上,如諾亞方舟泛遊著。上帝當初用泥土著手創造亞當夏娃時,絕對沒有想到這一對男女的子孫會那麼如草如芥的濫生濫長嗬!上帝也絕對沒想到:一隻被打開的潘多拉盒子,會給人世間帶來那麼多的罪孽和苦難。他也曾經采取過措施,希望用滔天的洪水來毀滅他花了六天時間創造的世界,毀滅人類和罪惡。然而一隻諾亞方舟,使亞當夏娃的劫遺得救,又一絲不差的複原了那個人類與罪孽同步增長發展的世界……

摟抱著青青的甘綠香和潘雷,坐在後座沙發上。青青還在抽泣,還在患了寒症般的哆嗦。隻要潘雷觸碰到她的身子,她就會回過頭,哀怨欲絕地瞅著他,等她身子猛一抖,又紮進姐姐的懷裏。

“小甘小潘,”匡老頭回過頭征詢地說,“先到我家裏,讓小青休息一下吧!”

“不,去醫院,我姐姐家。”甘綠香接著補充說道:“我姐夫是市二醫院神經科大夫柯友林,住醫院宿舍區三棟一單元二樓。”

“噢——”匡老頭有些意外又有點高興,“柯大夫是你姐夫?柯大夫醫術很不錯,他還給我作過精神分析哩!”

小車在醫院宿舍區三棟前麵停下來,甘綠香要妹妹在車上稍許等等,她風忙火急去住院部找二姐。一會兒,慌慌張張的二姐跟著她一路小跑著來了。二姐芸香見到小妹青青的模樣,差點兒要哭出聲來。她眼淚汪汪半攙半扶著青青走上二樓,掏鑰匙開了門,逕直把小妹扶進她的臥室。綠香在客廳裏給匡老頭和潘雷泡了茶,也進姐姐臥室來了。她把房門關上,同二姐一起坐在床坎兒上,一道勸慰和詢問青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青青撲在二姐懷裏,隻是咽聲閉氣地哭,哭得兩個姐姐的心肝兒碎了,哭得她自己的嗓子嘶啞了……

客廳裏,坐在沙發上的潘雷,兩手抱著勾到胯襠裏的腦袋,象匹得了瘟症的呆鳥,一動不動。而匡魯山老頭,仿佛是上緊了發條的玩具熊,怎麼也停不下來,在客廳裏走過來,走過來,象一頭困在鐵籠子裏的獅子。忽地匡老頭在通臥室的房門前停下來了。

裏屋嘶嘎的哭聲中夾帶著話語:

“嗚嗚嗚,昨下午,馬,馬得明把我騙,騙到賓館……{(左)口(右)歐}{(左)口(右)歐}{(左)口(右)歐},他,他說陪什麼人跳舞……,其實什麼鬼也沒有……,嗚嗚嗚,他把我弄到一間房裏,用,用酒灌醉我……{(左)口(右)歐},{(左)口(右)歐}……他就脫我的衣服……,我想反抗,我想掙紮……嗚嗚,{(左)口(右)歐}{(左)口(右)歐},我沒一點勁……,他就來了……{(左)口(右)歐}{(左)口(右)歐},一次又一次,{(左)口(右)歐}{(左)口(右)歐},一直到我暈了過去,人事不知……{(左)口(右)歐}{(左)口(右)歐}{(左)口(右)歐}………”

“畜牲!畜牲!”匡魯山猛地一轉身,跌坐在靠門旁的沙發上,一拳頭朝茶幾砸下去,砸得一杯熱茶撒潑開去,茶杯乒乓一聲摔倒在茶幾上。

同一時候,潘雷霍地跳了起來,推開臥房的門,衝了進去,撲在青青的大腿上,緊緊摟抱住未婚妻的腰,半蹲半跪在床坎前哭喊著說:

“青青,你莫想不開啊!你是受騙的,被迫的……我實心愛你{(左)口(右)歐}——隻要你好好活著,堅強地活著……青青啊!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左)口(右)歐},{(左)口(右)歐}{(左)口(右)歐}{(左)口(右)歐}……”

“雷子哥——”青青從床上溜下來,抱住小雷子,把臉擱在他的肩膀上,昏天黑地地哭著,訴說著,“我對不起你……,小雷哥,我們本來就要結婚了{(左)口(右)歐},{(左)口(右)歐}{(左)口(右)歐}{(左)口(右)歐},我們本來打算去旅遊結婚……不要爹媽和姐姐們為我們操心……,結婚嗬,沒結婚我的身子就毀了……小雷哥,我對不起你,我通身都髒了,你你你,你……你走吧……”

青青在潘雷的懷抱裏暈了過去。

芸香和綠香手忙腳亂,把青妹子抱回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喂白開水,好一會青香才緩過一口氣來。

“馬得明,老子殺了你!老子死!叫你也死!……”潘雷瘋狂地呼叫一聲,衝房門外衝去,然而一腳剛跨出門,便栽倒在客廳裏。又象在馬蹄湖邊的岩板上看過青青的信一樣,他雙手抱著疼痛欲裂的腦袋,在水泥樓板上砸著,“犁”著,嘴角流出了白沫……

匡老頭捉住潘雷的腦袋和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甘綠香聞聲丟下剛緩過口氣的妹妹,跳出房門,從樓板上提起潘雷,啪啪兩個耳光,惡狠狠咒道:“好個惡心的,一個剛緩口氣,一個又要死呀死的!死就能出這口惡氣嗎?”

播雷反而清醒過來,頭也沒痛得那麼凶了。

二姐到醫院那邊叫回了二姐夫。柯大夫帶來一位女護士,給青青打了強心針,又注射了葡萄糖液。二姐夫給慢慢恢複神智的小姨妹拿了拿脈,用聽診器聽聽胸脯心律,腹部腸嗚音,然後對自己的妻子和三姨妹說:

“把小青扶到門診部去,我找婦科醫生給她作檢查!”

柯大夫剛要出門,匡老頭追上去跟他悄聲叮囑了幾句什麼。人都走空了,老頭子回過身拉著垂頭喪氣呆在那兒的潘雷,一同在沙發上坐下,拍拍他的膀子說:

“小夥子,你要硬撐起,甘青香這筆帳我們要算!你是頂天立地一條漢子,你怎麼能一次再次失去心愛的姑娘呢?本來上次為甘綠香的事,我就要把馬得明那壞種坯子的醜事揭出來,把他從領導崗位上攆下台,沒想到後來甘家父女寫的旁證,把那事一風吹了……”

“綠香根本沒寫什麼旁證!”潘雷恨得咬牙壞齒地,“市裏去人調查,甘綠香正住在二姐這裏打毛毛,就是姓馬的毛毛!”

“啊!”匡魯山老頭啻啻磕磕站了起來,“那是誰寫的旁證?”

“青青,是老糊塗了的她爹要青青寫了個假材料。”潘雷喃喃呐呐地,“青青也是割貓兒尾拌貓兒飯,自己害了自己。她要是不給她姐打馬虎眼,早把姓馬的揭出來,她也就不會再落到馬得明那淫棍手裏了!”

“嘿,真是想不到,做夢也想不到!”匡老頭又在客廳裏走過來走過去,好象丈量著他的憤怒。

甘綠香匆急匆忙走進來,匡老頭迎住她問:

“你妹妹檢查的情況怎麼樣?”

“婦產科隻對二姐夫說了檢查結果,這陣還在驗血,”甘綠香快言快語,“不知怎麼回事,二姐夫還打電話到公安局,要他們的法醫也過來看看……”

“嗯,柯大夫這著棋走得好,”匡老頭摸著下巴沉思,“是應該讓法醫過來看看,這肯定要算一起惡性大案。”

“姐夫要我過來,”甘綠香接著說,“他怕你們不辭而別,要我過來留你們在這裏吃中飯。”

“不了不了,”匡老頭拉起潘雷,“同我去找紀檢會,等下就到我那裏搞飯吃。我們還要在一起商量寫狀紙,準備打它娘的官司。那頭可憐的黃鼬隻怕也要病死了。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管他!”正要走,他又轉對甘綠香,“小甘,你同馬得明的事,你敢上法庭作證嗎?”

“敢!”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你先寫份材料交給小潘,他再給我。”

“哎,匡老——”甘綠香思索了一下,心裏說不出是股啥滋味,“馬得明是你的女婿,你這樣做——”

“是我的親兒子,我也要告他這王八蛋!”匡老頭留下這麼句牛蹄子都踩不爛的話,敦胡蘆摔馬構地下樓去了。

“綠綠,”潘雷留下來要同甘綠香說句話,“我想也隻有這個辦法了!殺了他不解恨!告了他姓馬的,讓他坐牢,槍斃!我們才能為青青報仇,我們才能出了青青心頭的惡氣!”

“這才是個有卵子的男子漢!”

“要是告不準呢?”

“到那時——”甘香綠的兩眼射出邪惡的怒火,“大不了我再陪姓馬的畜牲睡一晚,就在床上拿刀子割了那狗日的的一它肉……”

“不!我有獵槍,我崩了他……”

樓下司機按響了喇叭,匡老頭在呼叫,潘雷不好再耽擱了。他走到房門口,衝甘綠香叮嚀說:

“你要好好看住青青妹,她不象你見過風浪,想得開,她臉子薄……倘若她再要輕生……”

“別囉嗦,你滾!”

潘雷轉過身,真的“滾”下樓去了。一忽兒,樓下響起喇叭聲,接著車聲嗡嗡嗡走遠了。綠香癡癡地站在那裏,一直站到二姐陪青青妹走回家。

大概是輸了葡萄糖的關係,青青的臉上有了些血色,精神也好了一些。隻是坐在沙發上呆若木雞,一言不發。看得出她那呆滯的目光,明顯在屋子裏逡巡,在尋覓潘雷。

二姐把門關上,去廚房張羅午飯。她把米淘好,飯鍋坐上火爐,提著菜籃子來到客廳,坐在小板凳上,一邊揀菜,一邊繼續淒淒苦苦地勸慰她的小妹:

“小妹,女人生到塵世上來,就是準備受苦受欺淩的,你大姐二姐三姐,哪個不是這樣……你不要把那回事看得太重了!女兒天生比男人少了那麼點東西,男人就可以騎在你身上作威作福,要你便要你,不要你就一腳踢開,你二姐還沒被那個姓孫的害苦嗎?直害得我瘋瘋癲癲不想活了……後來碰上你如今這個好心的二姐夫,他沒完沒了的給我作精神分析,我才慢慢醒過神來,明白世界上就這麼複雜,左右隻是左右,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有些事要看淡一點……青青妹,父母生你養你不容易,你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走一轉也不容易,你一定要想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