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管扁扁的牙膏靜靜地躺在桌上。

看得出來這是一管民國時期的老式牙膏,已經被使用殆盡。

“啪”,一把漢陽造的手槍槍托猛地砸向牙膏,緊接著這一下又一下,從膏體尾部逐漸砸向頭頸部,但牙膏口依然毫無動靜,沒有半點牙膏擠出來。

過了一會兒,一雙手開始卷起牙膏尾部,一下一下,逐漸卷到頭部,但牙膏口依然毫無動靜,不見半點牙膏擠出來。

劉文彬一臉焦灼。許山豹冷眼旁觀、默不作聲。

劉文彬靜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東翻西找,找出一把剪刀,三兩下剪開牙膏。他仔細觀察膏體斷截麵,發現裏麵沒有一點兒牙膏。

劉文彬憤怒地扔掉了牙膏,坐在一旁的許山豹哈哈大笑。這倆冤家對頭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生活細節上都針鋒相對,互相擠對對方並以此為樂。這不,一管小小的牙膏也能成為導火線。許山豹陰陽怪氣道:“秀才,不要那麼火大嘛……知識分子,還是要講究個風度的。再說了,行軍打仗,飯都吃不飽,刷什麼牙嘛!”

劉文彬不屑地:“知道人和動物的區別嗎?許大團長。”許山豹:“人和動物的區別,那大了去了。人能打仗,動物呢?當然動物也能打群架,可跟人相比,那就不是個事兒。”

劉文彬在一旁呼呼喘氣,看上去很懊惱。許山豹:“火氣不要太大,火大傷身啊。我說秀才,有些規矩你也要改改。畢竟不比當年你在學校的時候了,要追那些女娃子,不刷牙不行呀。要不一張口,好詞還沒出來呢,臭氣全跑出來了。你說,女娃子會稀罕你?”

劉文彬瞪他一眼。許山豹繼續:“現在是在部隊。部隊嘛,一幫大老爺們,講究個蛋。大家都不刷牙,偏偏你一個人刷牙,這不是孤立於弟兄們之外嘛。你刷牙就刷牙吧,早上起來刷一次,我沒意見,畢竟大白天的,要張嘴說話,一口大黃牙也的確不好看。可你晚上睡覺前刷個什麼勁兒呢?做夢跟人說話,讓夢裏的人看你一口大白牙……哈哈哈……秀才,你他娘的也太講究了。”

劉文彬冷冷地說:“不可理喻。”許山豹:“別整那沒用的詞,老子不在乎。”劉文彬起身要走,許山豹拉住他:“你幹嗎去,我還沒說完呢。”

劉文彬:“炊事員!炊事員!”許山豹:“這個點兒找炊事員幹嗎?哦,餓了。他娘的老子也餓了,索性跟你整兩盅,再開導開導你小子。老張!”

炊事員老張進屋:“團長、政委,還沒睡呢?”許山豹:“弄兩個菜,整一壺酒,我要跟政委好好掰扯掰扯。”炊事員老張:“好嘞,剛好還有點兒花生米、幾罐繳來的美式罐頭,我再整點土豆大白菜,齊活。”

劉文彬:“炊事員,有鹽沒有?”炊事員老張:“鹽?政委要鹽幹什麼?口味重?那成,我多擱點鹽。團長沒問題吧?”許山豹:“沒問題,我也好吃鹹的。男人嘛,嘴巴裏淡出鳥來那還行?”劉文彬:“炊事員,麻煩你在菜裏少擱點兒鹽。鹽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容易得高血壓。”

炊事員老張看看政委,再看看團長,一臉迷糊。許山豹:“我說秀才,你這擺的什麼龍門陣啊?拿老張開涮啊?一會兒鹹一會兒淡的,看把老張給迷糊的。”劉文彬:“我拿鹽是刷牙。”許山豹:“拿鹽刷牙……哈哈哈哈,秀才你小子他娘的太逗了。我看你一晚上跟牙口較上勁了。也對,鹽能消毒。你啊,是該給嘴巴消消毒了。老張,給他鹽。”

炊事員老張:“得嘞。”炊事員下去,不一會兒拿來一小勺鹽。劉文彬用水化開後,倒在兩個杯子裏。他端起其中一個杯子,遞給許山豹:“一人一杯,你也刷刷牙。”許山豹:“我不用消毒。”劉文彬:“不是消毒,是刷牙。”許山豹:“要刷你刷,大半夜的折騰這玩意幹啥。老張,菜好了沒有,趕緊上啊磨蹭啥呢?”

“好了好了。”過了一會兒,炊事員老張端著一盤花生米、一盤土豆燉大白菜、兩罐美式罐頭從外麵進來,又從懷裏掏出一瓶酒來:“老白幹,62度的。團長,您的最愛。”許山豹笑:“好,會辦事,會辦事,老張,你歇著去吧,有事叫你。”劉文彬堅持:“你不刷牙我沒法跟你共餐。”許山豹驚奇地:“啥玩意兒?共餐?整這麼文縐縐的詞兒。不就是在一個槽裏吃飯嗎?應該叫共槽。咱倆以前共槽多少日子了,你今天想起來不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