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惜春小劄(1 / 2)

春天是不知不覺來的,她走的時候,也是悄莫聲兒地,在不知不覺中離去。既不像秋天落下那麼多的黃葉,“無邊落木蕭蕭下”,造下滿天聲勢;也不像冬天,一陣爛雪,一陣凍雨,“乍暖還寒時刻,最難將息”,讓你久久不能忘懷那份瑟縮,那份冷酷。

春天,平平常常地來,自然而然地去,沒有喧嘩,沒有鑼鼓,甚至最早在枝頭綻開的桃花、杏花,還有更早一點的梅花、迎春,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人們帶來驚喜。

哦!春天最早的花!

人們的眼睛閃著亮光,然而,“枝頭春意少”,這時連一片葉也沒有,空氣還十分的冷冽。直到“小徑紅稀,芳郊綠遍”,已是“風送落紅才身過,春風更比路人忙”的暮春天氣了。

所以,等你意識到春天的時候,她早就來臨了,“中庭月色正清明,無數楊花過無影”;等你發現她離去,已經是“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杏子樹頭,綠柳成蔭了。

春天總是很短促的,你抓住了。便是屬於你的春天;你把握不住,從指縫間漏掉了,那也隻好歎一聲:“春去也”,“遺蹤何在”了。

典型的春天,應該在長江以南度過。沒有陰霾的天氣,泥濘的道路,蒼綠的苔痕,淅瀝的雨聲,能叫春天嘛?沒有隨後的雲淡風輕,煦陽照人,鶯歌燕舞,花團錦簇,能叫春天嘛?隻有在雨絲風片,春色迷人的江南,在秧田返青、菜花黃遍的水鄉,在牧童短笛、漁歌唱晚的情景之中,那才是杜牧膾炙人口的《清明》詩中的纏綿的春天,撩人的春天。困慵的春天,和“一年之計在於春”的春天。

然而,在北方,嚴格意義的一年四季,春天,是最不明顯的,或許也可以說是並不存在的。

“五九六九,沿河插柳”,這是地氣已經轉暖的南方寫照。

而在北方,“七九河開,八九雁來”,河裏的冰,才剛剛解凍。有幾年,我時常要經過什刹海後海之間,那座小得不能再小的銀錠橋,這座橋所以出了名,就是因為汪精衛刺殺攝政王,在橋上扔過兩枚炸彈。石橋橋洞的背陰處,冬天的積冰,很厚很厚,冰上殘留著肮髒不堪的冬雪。等到它完全融化的日子,春天也差不多過去大半了。

春天裏有未褪盡的冬天,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人們管這種天氣現象,叫作“倒春寒”。於是,本來不典型,不明顯的春天,又被冷風苦雨的肅殺景象籠罩。後來,我就不再到銀錠橋去了。當然,並不是因為橋底下那些不化的冰,而是我工作的那家刊物,無疾而終。

冰總是要化的,不過,北方的春天,太短促,這也真是沒有辦法的事。

北京的頤和園裏,有一座知春亭,是乾隆題的匾額。這位皇帝挺愛寫詩,寫了上萬首,挺愛題詞,到處可見他的字。但知春亭的“知春”二字是否如此呢?好像也未必,通常,都是到了“桃花吹盡,佳人何在,門掩殘紅”的那一會,才在昆明湖的綠水上,垂下幾許可憐巴巴的柳枝,令北京人興奮雀躍不已,大呼春天來了,其實,“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