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談起熱帶雨林,就會想起西雙版納。
有一年去雲南,然而我卻沒有機會到真正的雨林裏去,據主人說,雨林已經縮退得很遠,而且也不是早先那樣子了。於是,我隻好在過去曾經是雨林,現在已經是墾區、壩子、鄉村、城鎮的紅土地上,尋找失落的蹤跡了。
那是一個小集市的招待所,悶熱的夜晚,加之蚊雷陣陣,難以入睡,隻好打開電視,看天氣預報。北京三十四五度,西安的氣溫,卻高達三十六七度,而且據播報員講,總是居高不下。這似乎是近年來的常事了,那裏有我的一些朋友,偶爾也電話詢問一下,回答都說是酷熱難當,缺水更難熬。因為重慶、武漢、南京,盡管有三大火爐的說法,但都守著長江,無缺水之虞。而西安隻要持續高溫,天旱無雨,城市供水就會嚴重不足,必然出現水荒。從新聞聯播的鏡頭中,看到拉水車送水到街巷,居民們提桶端盆的一番景象。
於是,想起王維寫的《送元二使安西》那首七絕:“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那時候的長安,可能跟今天江南相差不遠的,山清水秀,鬱鬱蔥蔥,不然,很難被幾朝皇帝定都在這裏的。
其實,讀王維寫的其它詩,當時的長安城,應該不是現在這樣子五行缺水的。隨便從他的詩中,如“帝城雲裏深,渭水天邊映”(《應製詩》),“商山原上碧,滻水林端素”(《應製詩》)“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鍾”(《過香積寺》),“問年鬆樹老,有地竹林多”(《題屋壁》),“春池百草外,芳樹萬年餘”(《山池》),“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山居秋暝》)的描寫,可以想象一千多年前的關中地區,那林木茂盛、水草豐沛的自然環境,所以才有“八水繞長安”的說法。
蘇東坡評價王維的詩,說他“詩中有畫,畫中有詩”,那麼他詩中反映出的場景,是真實的寫照,諒無疑問。有一首題名《山中》的詩,他這樣寫的:“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詩中的荊溪就是於西安東北向流入灞水的滻水,這兩條河在旱季基本處於枯水狀態。而在唐代,則大不相同,即使在紅葉掉落得差不多的晚秋,空氣中的水分還充足以使行人的衣衫濕潤,說明在秋冬旱季裏,相對濕度還是很可觀的,這與當時水資源的充足豐沛有關,更與當時森林富積、植被完好、水草豐饒、生態平衡有關。
但是今天長安城水資源的匱乏,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即使在唐代,到了後期,原來在近畿大荔、同州一帶生長的,足以修建宮殿的棟梁之材,就已被掠奪性的開采,砍伐一空。所以,到了唐德宗,身邊的佞臣裴延齡騙他說:“陛下洪福齊天,這些樹又長出來了!”這位庸君再糊塗,再混蛋,也大搖其頭,不相信這種謊言的。就這樣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砍伐森林,西北地區開始幹旱、沙化、缺水,人類便受到大自然的懲罰。而由古長安回到這失去雨林的小鎮,能不為明天的版納憂慮麼!
有人說過,熱帶雨林,是地球的肺。那個夜晚,在版納的邊緣小鎮,不禁思索,要是再不珍惜地球這最後一點生命之綠,熱帶雨林漸漸萎縮下去,這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教訓是活生生的,難道還不引起我們的警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