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英倫風情(1 / 3)

當飛機降落在倫敦的Garwick機場,然後驅車穿過長長的公路,駛往市區的時候,沿途所見,許許多多新鮮、強烈的印象之中,最為深刻的(也可以算作倫敦,以及後來我去的英國其它地方,留在腦海裏難忘的記憶),莫過於那令人賞心悅目的綠色草地,綠色公園,綠色田野,以及露出新綠的樹木,和遠處蒼翠深綠的森林了。

車窗外麵三月的倫敦,春意已經很濃了。再加上清冽的海風,時不時帶來陣陣細雨,把這似乎是連綿不斷的綠色地毯,洗滌得分外青蔥。還有那隨著海風而來,在市郊綠色草地上,翻飛覓食的白色海鷗,越發映襯出白的白得那樣鮮明,綠的綠得那樣濃烈。車子開得很快,當這些翱翔的海鷗,連綿的草地,從車窗急速掠去的時候,我想起雪萊的詩句:

有流水的隕星

還有滑行的綠色的世界

確實像滑行著的綠色世界,倫敦真綠。

記得在“文化革命”結束以後,好像不是很久,先是電台,後是電視台,開始了英語廣播教學。因為是新鮮事,長期禁錮之後的開放,一時間,跟著學習的人很多。以致出售廣播教材的書店,常常排起長龍陣,為買書還得托人走後門。於是,在公共汽車上記單詞的,在公園長凳上念英語的,成了司空見慣的現象。可以經常聽到“這是格林先生,那是格林太太”的英語朗讀聲。

當時我確實有些納悶,為什麼非是格林先生和格林太太?四十年代上中學時,我們使用的是提倡幽默的林語堂先生所編的英語課本。如果記憶不錯的話,第一課的第一句,是“我的名字是約翰”。英國不是有個外號叫約翰牛麼?我想,約翰啊,瑪麗啊,伊麗莎白啊,好像是更典型的英國人常見的姓氏。我覺得作為姓氏用的Green,和很快在課文裏要學到,作為綠色講解的green,會給初學英語的人,帶來不必要的混淆和疑問。

但是,此時此刻,我在設想,那些編寫英語廣播教材的老師,是不是因為倫敦的綠色,才在教科書裏讓格林先生格林太太出場呢?

是的,green,非常非常的綠,拿寫過《重訪康橋》的詩人徐誌摩的名句來形容,簡直可以說是濃得化不開的綠。我記得有叫作Green的街道,有叫作Green的店鋪。在著名的海德公園與聖詹姆士公園之間,還有一個索性叫作Green的公園。而在這所有公園裏,給你留下一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大麵積的平坦而又整潔的草地。好像這還不夠似的,教堂的周圍,銀行或是機關沿街的窗台上,以及居民住宅門前的花圃裏,也都是綠的樹,綠的草,和綠的闊葉類植物。在沿著泰晤士河的岸邊,有一連串似乎像貓眼石穿起的項鏈那樣的綠島,碧樹掩映,芳草如茵。在每個綠島裏麵,都會有一兩座石雕藝術品,名人銅像,和類似承露盤那樣的噴水池。但這些設施,通常都被綠色的枝葉遮掩或者籠罩,尤其對坐在汽車裏急馳而過的人來說,是不大容易發現的,好像映在眼裏的,隻有一個在滑行著的綠色的世界。

也許是得天獨厚的緣故,倫敦和英國其他大部分地方,除了落葉樹木外,一年四季都是常綠的。大西洋暖流給整個緯度要比我國偏北的英倫三島,創造了一個溫濕潮潤的氣候環境。離開英國已經一個月了,而北京的草地,也才剛剛綻出一點新綠的氣息。一個多月以前,我們乘火車離開倫敦北上,經約克郡、達林頓、到杜倫,爾後又折回到利茲,那似是丘陵,其實是略有起伏感的廣闊平原上,牧場、草原、田野、叢林,都已經很綠很綠了。

盡管天氣有點近似我國江南的梅雨季節,時陰時晴,時明時晦,但並無悶黴陰濕之感,相反,倒還清冽爽快。這樣的天氣,所造成的光度的多種變化,在極目所視的英格蘭原野上,同是綠色,有時綠得那樣蒼翠,有時綠得那樣青蔥。在陽光下,會綠得那樣淺淡,以致淺淡到發白的程度。可濃雲密布、細雨飄灑之際,綠色原野就會變得愈遠愈濃,濃到綠和黑都難分的程度。於是,我記起那些英國古典文學作品裏精致的插圖,那用纖細的筆觸,密密勾勒出來的雲朵下的牧場,藤蘿纏著的古老橡樹,肥碩的卷毛羊,和垂著大耳的牧羊狗,似乎印證地在眼前展現。這些並非名家的藝術作品,所以能夠給讀者留下久久不能磨滅的印象,正因為真實、準確、深刻地反映了生活的緣故吧?文學也好,藝術也好,大概隻有植根於這個作者所屬的時代、國家、民族、人民的土壤中,才能獲得真正的生命。後來,我在國立畫廊參觀所收藏的古典名畫,特別注意到法國、德國、荷蘭的風景畫大師和英國的康斯太布爾、波寧頓這些名家作品之間的風格上的迥然不同之處,我對美術不甚了解,但陪同參觀的詹納爾先生,一位對中國當代文學十分感興趣,正在翻譯中國古典文學名著《西遊記》的熱心腸的博士,卻深諳此道。給我指出了這些畫家作品是怎樣表現出本土的特色,又是怎樣在交流融彙之中,吸取他國他家之長,從而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流派、風格、特色。他雖然多次去過大陸(對英國人來說,海峽對岸就是大陸,連早餐也有英國式與大陸式的區別),這種切身感受,和我在旅行中見到原野景色而聯想那些插圖一樣,體會自然要深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