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眼,難得地,居然看見斑駁的樹影,雖然極是模糊;陽光從葉子縫隙裏透了進來,灑在林子裏,居然有股流光溢彩的味道。
這一覺,似乎睡了許久,無夢。
緩緩起了身,眼前一片模糊,一時間,不知道身在何處。
一點聲音也無。
磕磕碰碰出了林子,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大海,無波無浪無聲響,實在怪異得很。
我低下頭,揉了揉眼睛,眼前還是一片模糊。
潛意思裏頭便知道這裏不過是一個海島,島上除我之外,卻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甭說人,就是隻蟲子隻怕也找不到。
可我是誰?
正當我思考著這個極其深刻的問題時,眼前突然被一團銀白籠蓋。我心裏一突,一巴掌甩過去,那團銀色瞬間從我眼前消失,留下的,是一聲極淒慘的哀嚎。
“師傅——”
那團銀色又飄了過來,俯在我腳邊,期期艾艾地叫了一聲。
師傅?我愣了一下,用不大中用的眼睛打量著眼前的不明東西,隻瞅見雪白叢中的一個黑色腦袋。
“你係餓土係?”我一張口,舌頭打結,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聽不懂。
沒想到我這個徒弟頗為天才,居然半點驚訝也沒,一下子就聽懂了。怯怯地抬起頭,道:
“師傅這一覺睡了四百多年,倒連徒兒都忘了?”
盡管她說得極慢,可我聽得很是吃力。等聽完,卻也要半天才反應過來,心中委實驚訝:四百多年?!我咋沒睡死過去?忍不住用懷疑的眼光瞅著那個自稱我徒弟的小姑娘,隻可惜看不清她表情。
那徒弟又道:“師傅如今可大好了?”
我撇撇嘴,想想我現在耳不聰眼不明,說話還舌頭打結,哪裏稱的上一個“好”字。不過為了防止我這徒弟暗裏偷襲,這些還不便告訴她。
“裏係嘴?”
一出口,我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丫子。
好在我那徒弟沒有半點嘲笑自己的意思,依然恭敬得很:
“弟子珍珠,本是一顆成了精的海蚌,五百年前……額……受了傷,師傅渡了許多修為給弟子,卻沒想到師傅因此自己受了傷,沉睡了許久。”
我恍然大悟,原來我是她的救命恩人,這下倒不怕她暗裏使壞。轉過來又想想,我沉睡了那麼久,她若要使壞早使了,倒不會等這會兒。如此一想,倒對眼前的海蚌精生了一股親近之意。
本想問問我是誰,可是一想到我自己這聽著怪異的話語和這不算問題的問題,還是算了。
話說了半天,身體倒有些乏了。打發了珍珠,自己尋個平整的地方睡過去。
*
再醒來時劈裏啪啦地下著大雨,雖說把我淋個濕透,但也沒覺得不適。一道閃電劃過,捎帶上雷聲陣陣。我站在崖邊聽得清楚,卻是熟悉的令人懷念的味道。
隱隱的有人喚我,我轉過頭,看見珍珠上了岸,腋下夾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看見我,她顯得很興奮。
待她走近,我才發現那團黑色的東西是個凡人。我皺皺眉,想起倒是有些妖是很愛吃人的,就不知我這徒弟是不是也有這愛好。雖說我不介意她的嗜好,但她可莫要汙了我這島。
珍珠來到我跟前,笑道:“弟子來得倒是巧了,”說著把腋下的東西往我跟前一扔,“南邊海上一隻大嘴怪吃人,那些凡人自不量力,集結了軍隊在那邊想要殺它,結果大多都被大嘴怪吃下肚。倒是有一個特別神勇,可惜還是被大嘴怪給打得半死。喏!就是他!好不容易才搶過來的。”
我瞥了一眼那血淋淋的人,道:“麼詞?”
珍珠道:“還沒死呢!弟子用把內丹給他服了,才活到現在。”
我順了順舌頭,問道:“活的比較好吃麼?”
話雖說慢了點,但好歹成了一句話。
我那徒弟聽了我這比較順溜的話,倒是嚇一跳。瞪著我,訥訥道:“師傅要吃人肉麼?若要吃,弟子下次便抓一個過來。隻是這島上有結界,怕是活的……”
我愣了愣,指著地上的那個人:“他不是用來吃的麼?”
又想了想,才抓住我徒弟話裏的另一個意思:“你說這島上有結界?”
再想了想,鬱悶:“我不吃人肉。”
珍珠喜道:“師傅原本就不吃人肉,弟子還以為師傅睡一覺醒來怎麼性情大變了……”
我指了指地上的人,滿臉疑惑。
珍珠臉上難得一抹羞色,道:“師傅你救救他吧!”
我懷疑地看了她一下,俯下身,扒開那人一頭如雜草般的頭發,露出五官。那人臉色冰冷蒼白,五官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一身盔甲早已破爛不堪,身上的傷口似乎挺多,隱隱的有血水滲出來。
確實隻存一息。
我把珍珠的內丹取了出來,還她,緩緩道:“你甭浪費了,還是把他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