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2.批統領強中等營唐鎮義訓稟查辦倡首鬧餉一案同治四年八月
兩稟均悉。該鎮接到查辦劄後,即將為首鬧餉之楊富生、馮其隆二人正法梟示,所辦極為明決,可嘉之至!
強中前營營官王品高,暗中指使,情最可惡,何以準其乞假?唐義謨昏憒一至於此!候即密谘湖南撫部院,飭令湘鄉縣本籍速拿王品高,解營究辦。王品高向居何都何地,與何人最熟,仰該鎮訂封密呈湖南撫部院,以憑核辦。其餘各營官,如強左、強中兩營,勒逼張道,情節尤重,斷不準巧為開脫,本部堂查辦劄內已指名提究。如該鎮查出各營中尚有罪浮於強左、強中兩營官者,仰即一並押解來營,聽候分別審辦。
至同鬧之勇丁,斷不能僅斬二人,希圖了事。該鎮既稱鬧餉之時羅元彪並未在場,則當時在場同鬧之人,自應黑白分明,曆曆可指。仰仍遵照前劄,每營查出二三人,解營審訊。如慮解徐州太遠,即解至安慶,本部堂派員至安慶迎提。
本部堂於該軍鬧餉之案,徹底查辦,寬嚴相濟。一麵拿究凶犯,所以嚴懲此次倡亂之弁勇也;一麵全清欠餉,所以寬待從前立功之弁勇也。若凶犯並未解到,而欲全清積欠,斷無如此辦法。該鎮接到此批,迅將貪庸之營官,刁健之勇丁,查明解營,不準以被脅從鬧、求免追究為辭。除王品高及楊、馮二勇外,尚須起解十二人,本部堂平心研訊,分別輕重,斷不全行誅戮。今日有人犯解到安慶,明日即劄飭山內糧台清理該軍積欠,悉數遣撤。其劄預存於何藩司處,以免耽閣。如人犯一日不到,一日不準發餉,不特不清積欠,並不準支新餉分文。該軍餉項截至閏五月初二毆傷張道之日為止。此案雖半年不了,初二以後不給餉矣。本部堂遣撤各營,均發全餉,惟吳守廷華之新仁、依仁營僅發兩個月,何鎮紹彩之訓字營、歐陽勝美之義字營,僅發四成,以其因鬧事而撤也。該軍截至鬧餉之日為止,全清前此積欠,已較各軍為優矣。
[評點]
唐義訓也是湘鄉人,經曆、資格與朱品隆相當,此時擔任皖南鎮總兵,所部七營,長期駐防徽州。臨近的休寧縣、祁門縣的駐軍,是一年前調防到此的湖北部隊金國琛的9個營。據曾國藩七月初八日給朝廷的奏報,這兩支部隊分別欠餉30多萬兩,曾國藩每月隻能撥發六成。唐義訓去年冬請假離營,回鄉葬親,報請曾國藩批準,由其胞兄唐義謨代管全軍事務,今年正月,金國琛請假回常州老家,曾國藩也照樣批準。也就是說,駐紮皖南的16個營,8000多名士兵,都不在他們主官的管帶監控之下,而且是在拖欠巨額軍餉,每月隻發六成的情況下,而且是在霆軍三月嘩餉於金口、四月嘩亂於上杭之後的一兩個月間,此時,為何沒有及時命令唐義訓、金國琛趕緊回營?尤其是唐義訓,曾國藩當時批假之時,就明知唐義謨絕非統領之才,交代唐義訓盡快返回銷假,這期間各地嘩餉,曾國藩怎麼不及時召回唐義訓?
果然,五月二十一日,休寧金軍瑞左營首先鬧餉發難,其餘各營也聞風而動,二十七日,徽州唐軍各營也群起響應。據曾國藩上奏說,是“槍炮鼓角,喧鬧十三日之久”,因為“唐義訓、金國琛俱未回營,皖南道張鳳翥馳往徽州府城,委曲曉諭,而各勇丁毫無忌憚,肆意侮辱,並有毆傷重情,逼寫期票,應允發給八個月滿餉,始得稍斂凶鋒”。對此,身為督辦江南軍務的湘軍主帥,曾國藩應該負有很大的責任,因此,一麵請旨將唐義謨革職,將唐義訓、金國琛交部議處,一麵也隻能主動承認,“此次徽、休兩軍索餉嘩噪,臣有督辦之責,未能事先豫籌,尤深愧歉,應請旨將臣交部議處”。
理清了皖南嘩餉的緣由,我們再來看他的處置措施。
首先是發布查辦劄和曉諭告示,原件現在沒有看到,根據他的奏稿和書信,可知查辦劄的內容是嚴令金國琛、唐義訓歸隊,查辦嘩餉事件的經過,追究發餉不公的營官,懲處煽動鬧事的主謀,並且規定,每營都要解押兩三名主要鬧事者,聽候審訊;而告示則是曉諭全體士兵,目前經費緊張,暫時拖欠四成,等到離營之時,一起補發,不少分毫,現在一方麵籌集巨款,一方麵追查克扣軍餉的營官和為首鬧事的勇丁。其次就是審查唐義訓、金國琛對事件的調查彙報,做出相應批示。下麵,我們就來看他對唐義訓來稟的批複。
從曾國藩的批示看來,唐義訓接到嚴辦指令後,接連給曾國藩上報了兩次稟文,一是彙報“將為首鬧餉之楊富生、馮其隆二人正法梟示”,二是彙報營官王品高已經請假回湘,不在部隊,對其他人也是求情開脫,“希圖了事”。曾國藩當然不答應,而且嚴厲質問,事件如此惡劣,豈能拿兩個勇丁蒙混過關?你既然說“鬧餉之時羅元彪並未在場,則當時在場同鬧之人,自應黑白分明,曆曆可指”,王品高身為營官,竟敢“暗中指使”,實屬“情最可惡”,唐義謨“何以準其乞假”逃脫,何以昏聵到了這等地步?為此,本部堂將秘密行文給湖南巡撫李瀚章,下令湘鄉知縣從速緝捕王品高,你則必須查明王品高的藏身之處,密呈湖南巡撫李大人,不可任其逍遙法外。此外,強左營、強中營勒逼張道台,情節尤為惡劣,本部堂查辦劄內已經指名提審查究,你絕不可以為他們巧詞開脫。不僅如此,如果其他各營還有罪行更加嚴重的,你也要一並緝拿到案,解押到本部堂的徐州大營,聽候審辦。即便是徐州太遠,你也要把他們押送到安慶省城,本部堂也要派專人到安慶來要人犯。
接下來,曾國藩還有一大段批示,申明對此次嘩餉事件的立場、方針和底線,立場是“徹底查辦,寬嚴相濟”,方針即先懲辦凶犯,再補發欠餉,底線則是“如人犯一日不到,一日不準發餉,不特不清積欠,並不準支新餉分文”。查辦劄規定每營懲辦二三名首惡者,那麼徽州七營,“除王品高及楊、馮二勇外,尚須起解十二人”。軍法如山,本部堂該說的都說了,你趕緊照辦。
事情的結局,據曾國藩在當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的奏報,是唐義訓於七月十四日趕回徽州駐地,追查緝捕“首犯”兩名、“要犯”10名,“先後正法”,已革營官王品高,也已經湖南巡撫李瀚章緝捕正法。曾國藩也奏請注銷了對唐義訓的降級留任的處分,理由是“此次認真查辦,條理井然,毫無寬縱”,“使法律得以大伸,而軍士知所做懼”。而唐軍嘩餉之營,“全數遣撤”,並且“每人罰去口糧五個月”。
七個營,3000多人,那可是十幾萬兩銀子啊,攤算到“每人”身上,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唉,到了這個時候,每個嘩餉的士兵才知道,官老爺確實是惹不得的啊。再說為什麼是五個月口糧?因為閏五月嘩餉到十一月結案,正好五個月啊。曾大帥真是說到做到啊。
官兵嘩餉,傷不起啊!
0723.批統領義從等營金道國琛稟查明營中江湖結會情形同治四年七月
據稟不勝詫異。該道七月初一日稟複一件,此間於十三日接到。據稱“撤換營官,並清查侵挪克扣,再行查辦”等語,本部堂接閱時,因已發七月初二嚴辦之劄,是以未經批發,意謂該道接到嚴劄,必應徹底查明,遵劄解送犯人來營。乃接閱此稟,於本部堂劄內層層飭查之事一概不複,忽以查辦哥老會為名,敷衍滿紙,僅稱擒斬龍家壽、孫起貴、汪正順、彭星益四人,而於各營官及解犯等事一字不提。無論張道所稟該軍貪劣之營官曆曆可數,即該道七月初一日稟內所稱劉秉珩、王福順、王玉藻、王俊南、趙仁和等,種種辦理荒謬,豈全不應解耶?
昨唐鎮稟複此案,僅斬勇目二人,而為營官作求免之詞,已屬不明事理,然過於寬縱則有之,尚不失之油滑。該道所稟,則以油滑文其寬縱。該道帶兵十餘年,於奏明提犯審訊之事視同兒戲,何糊塗一至於此!本部堂昨已嚴批唐鎮,除已斬二人外,至少再解送十二人來營審辦。合計唐鎮七營,每營查辦二人,該軍十營鬧餉,與唐軍同,而唐軍則多毆辱張道之罪,該軍查辦人數,姑從寬減,亦照唐軍之數,至少解送十二人來營。本部堂平心研訊,分別輕重,亦斷不概行誅戮。該道接到此批,迅即查明押解,不得以被脅從鬧、求免追究為詞。其中如瑞左營係首先鬧餉,代理營官王福順,本部堂查辦劄內已指名提究;又如該道前稟所稱劉秉珩分餉不公,王玉藻、王俊南軍心不洽,趙仁和信用其弟守備趙友交匿銀不發,以上營官五人,守備趙友交一人,均在必應提解之列,斷不準巧為開脫。此外,刁健最著之勇丁,再由該道密拿六人解送,以符十二人之數。如能多拿一二人,尤見認真查辦。現在行營駐紮徐州,離徽太遠,該道即派人解至安慶省城,本部堂已派員至安慶迎提矣。其有並無過犯而明白曉事者,仍遵前劄,酌派一人前來,以備質證。
本部堂查辦此案,寬嚴互用,一麵拿解凶犯,一麵清理欠餉。如凶犯並未解到,而欲全清積欠,斷無如此辦法。該道果能遵劄押解凶犯,今日有人犯解到安慶,明日即劄飭山內糧台清理該軍欠餉,悉數遣撤。其劄預存於安徽何藩司處,以免耽閣。如人犯一日不到,一日不準發餉。不特不清積欠,並不準支新餉絲毫。該軍餉項,亦照唐軍截至五月初二日為止。此案雖半年不了,閏五月初二日以後,概不給餉矣。本部堂遣撤各營,均發全餉,惟吳守廷華之新仁、依仁營僅發兩個月,何鎮紹彩之訓字營、歐陽勝美之義字營四營,僅發四成,以其因鬧餉而撤也。該軍截至閏五月初二日為止,全清前此積欠,已較各軍為優。解犯則斷不可寬,雖激成巨變,不顧也。
[評點]
批示的第一句話,就是“據稟不勝詫異”,看來,金國琛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金國琛在七月初一日的稟報中,就已經表示要“撤換營官,並清查侵挪克扣,再行查辦”,第二天,曾國藩又下發了嚴厲查辦的專項指令,按理,金國琛應該更加從嚴追查,解送犯人來營。沒想到,金國琛的第二次報告,卻是“於本部堂劄內層層飭查之事一概不複,忽以查辦哥老會為名,敷衍滿紙,僅稱擒斬龍家壽、孫起貴、汪正順、彭星益四人,而於各營官及解犯等事一字不提”。對此,曾國藩嚴厲質問,即使不說張鳳翥對你軍各“貪劣之營官曆曆可數”,就是你自己在七月初一日稟內所檢舉的劉秉珩、王福順、王玉藻、王俊南、趙仁和等人,他們的“種種辦理荒謬”,難道也一個都不應該送審追究嗎?此前唐義訓也是為部下求情開脫,就已經屬於不明事理,但畢竟還隻是過於寬容放縱,終歸還是沒有像你這麼油滑。你金國琛帶兵十幾年,官至鞏秦階道道台,對於本部堂已經奏明皇上、“提犯審訊之事視同兒戲,何糊塗一至於此”!這官你還想不想做下去了?
訓斥之後,曾國藩再下發指令,唐軍七營,昨已批令每營解押兩名首惡,除去已經處死的兩人,還要再捆綁12人送審,你軍九營鬧餉,本應綁送18人,考慮到每營毆打張道台的情節,“姑從寬減,亦照唐軍之數,至少解送十二人來營”。為了預防金國琛李代桃僵,曾國藩特意對“首先鬧餉”的瑞左營營官王福順以及其他各營營官劉秉珩、王玉藻、王俊南、趙仁和等和守備趙友交一一點名,甚至強調“均在必應提解之列,斷不準巧為開脫”,此外,再緝拿首倡鬧事的六名勇丁,“以符十二人之數”,而且,“如能多拿一二人,尤見認真查辦”。怎麼樣?你金國琛不是個省油的燈,本部堂也絕不是好糊弄的主!
與對唐義訓的批示一樣,曾國藩在這件批示的末尾,也來了一大段的警示之詞,同樣申明對此次嘩餉事件的立場、方針和底線,即“徹底查辦,寬嚴相濟”,先懲辦凶犯,再補發欠餉,“如人犯一日不到,一日不準發餉。不特不清積欠,並不準支新餉絲毫”,而且特別追加一句,六名貪腐營官,六名主謀勇丁,綁送大營,等候審判,“則斷不可寬,雖激成巨變,不顧也”。國法擺在這裏,軍法擺在這裏,有本事你們就鬧下去。與此同時,曾國藩還專門上奏一片,阻止奉旨趕赴甘肅赴任的金國琛離營到職,理由是“金國琛有統帶之責,未便令其置身事外”,甚至“若使要犯無獲,釀成他變,尚當將該員嚴行參辦”。朝廷也隨即照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