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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疑案之妖書案
近年來，打開電視我們會發現，裏麵有好多涉及宮廷鬥爭的電視劇。像前兩年熱播的《甄嬛傳》，裏麵的皇帝、後妃、宮女、太監，還有朝中大臣，為了權力爭得你死我活。我們在看這些爭鬥的時候，往往會發現，殘酷的政治鬥爭有一個特點：就是你逮著機會，就得一劍封喉，把對方往死裏整。你要給他留下活口，反過來可能就是你的末日。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這一節給大家說的這位，他在複雜的政治鬥爭當中，自己沒有主動害人，反而太太平平過來了，最後還當上了皇帝。他的名字叫朱常洛，也就是明光宗。很可惜他在位時間很短，由於身體不好，隻當了一個月的皇帝。但是他即位之前這段曆史，卻可能是中國曆史上皇位鬥爭最為波瀾壯闊的一段。
他不光留下很多刀光劍影的曆史，而且這裏麵有諸多謎案，是咱們現在都解釋不清的。明代宮廷鬥爭的四大奇案——妖書案、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都和這位泰昌皇帝朱常洛有著直接關係。現在我就從頭給大家說說這個“妖書案”。
什麼是“妖書”呢？按我們現在的說法，就是反動文章、妖言惑眾的東西。這是大明萬曆三十一年十一月發生的事兒。萬曆皇帝是誰呢？就是下麵要說這個主角——朱常洛的爸爸。萬曆三十一年十一月，大明都城北京城的街頭巷尾，突然間出現很多類似大字報的東西。最開始是北京的知識分子在私下傳看一個幾頁紙的東西，字數也不多，叫《國本攸關續憂危竑議》。這幾個字，你可能不知道什麼意思，我來解釋解釋：“國本”就是立國家之本，就是立誰當太子；“國本攸關”就是生死攸關，有關太子、生死攸關的；“續憂危竑議”，“續”就是即位；“憂危”這方麵出現了令人擔憂的局麵。“竑議”就是對這事我們要發表看法。“妖書”用一問一答的形式寫成，主要內容是說，皇上立皇長子為皇太子實為不得已，他日必當更易。
那麼說到這兒，為什麼這個叫“妖書”呢？要了解這個問題，咱得先說說朱常洛出身。因為朱常洛是庶出，所以他這個太子當得很勉強，不得萬曆皇帝歡心。朱常洛的母親就是一個普通的宮女，說白了就是皇宮裏地位最低的那一類。為什麼說萬曆皇帝不大喜歡他呢？嫌他母親出身卑賤。朱常洛的母親姓王，兒子出生後，萬曆皇帝勉強給她封了個妃子，也就是母以子貴。後來，萬曆皇帝寵愛一個叫鄭貴妃的女人。這個鄭貴妃給他生個孩子叫朱常洵，被封為福王。
由於寵愛鄭貴妃，萬曆皇帝就想立福王為太子。所以，他從小對朱常洛就不管不問，等於是“散養”。過去我們看電視劇《康熙王朝》，康熙小的時候，順治就得給他找老師，首先讓老師在宮裏教他四書五經；到一定年齡，還得換個老師，領著出去遊學；等等。而朱常洛從小就沒受過係統教育，萬曆皇帝不待見他，壓根兒沒給他找老師。一直到十二歲那年，朱常洛才算開始讀書。用我們現在話說，朱常洛就是個“錯學兒童”——錯過上學時間的兒童，所以沒得到過什麼好的待遇。萬曆皇帝並不喜歡他，可是不喜歡歸不喜歡，到了立太子的時候了，滿朝大臣就建議按規矩來。
皇帝即位有什麼規矩呢？“父死子承”。就是說當爹的死了兒子繼承，這是第一條。第二條叫做“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個是什麼意思呢？“嫡”叫嫡子，就是皇後，也就是正宮娘娘生的孩子。一般是從裏麵挑歲數最大的男孩立為太子。而萬曆皇帝的皇後沒有生育能力，這可怎麼辦呢？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就是說，如果沒有嫡子，那麼就得把你所有孩子找過來，誰歲數最大立誰，這叫“無嫡立長”。第三條是“帝無子嗣，兄終弟及”。就說如果皇帝沒有兒子，那怎麼辦呢？就是他死了，他弟弟即位。這是三條原則。按這些原則來看，毫無疑問，萬曆皇帝沒有皇後生下來的嫡子，那就得“立長”。而朱常洛是老大，所以滿朝文武都說，不能壞了祖宗規矩啊！於是，萬曆皇帝蠻不情願地把朱常洛立為太子，把朱常洵封為福王。
可是朝廷當中有些大臣很有心眼兒。因為皇上喜歡福王朱常洵，所以有些人就建議皇帝“廢長立幼”。“妖書”中，也就是“續憂竑議論”裏麵花很大篇幅講的，就是說當朝可能出現的趨勢——廢長立幼。所以當時這個“妖書”一出，滿北京風言風語地都傳遍了。
這事兒一出，萬曆皇帝勃然大怒。皇位繼承的合法性問題，是一個根本問題。大家記不記得，雍正即位之後，寫了一本書叫《大義覺迷錄》，他想告訴天下人——他即位是合法的，是前任皇帝康熙爺欽點的。咱們不少人聽過那個傳說，說當時康熙帝寫的詔書上“傳位於四皇子”，本來應該“傳位十四皇子”。結果雍正把這“十”字上麵填一橫，底下填一鉤，改成了“傳位於四皇子”。也就是說，康熙皇帝本來是要傳位給十四阿哥的，結果雍正篡改了詔書，所以就即位了。其實這個說法是無稽之談。為什麼呢？因為這個“幹鉤於”是民國以後才大量使用的。那個時候的“於”字，是哪個字呢？清朝前期，用的是“於”，沒有說用“幹鉤於”的，這是第一個。再者說了，當時清朝滿蒙不分家，凡是大清皇帝主要的文件，均備有漢、滿、蒙、藏四種文字，把漢字改成這個“於”了，那三樣沒法兒改也沒用，所以這是無稽之談。明明是無稽之談，雍正皇帝為什麼下這麼大力氣呢，就怕人對他說三道四，說他皇位來得不正。所以從中國曆史上來講，皇上是特別忌諱這種事兒的。
“妖書案”一出，京城謠言四起，朝中大臣人人自危。這件事，皇上當然不能簡單了結。安撫完朝臣之後，他底下要調查。可是調查這事，要經過首輔大臣——相當於丞相。首輔大臣沈一貫就覺得自己很委屈，書中公然指名罵他為人陰賊，還說他躲到一邊，任憑鄭貴妃策劃要立福王為太子。
這個沈一貫回到家裏就琢磨，這事兒是誰幹的呢？這妖書裏麵提到“內閣三大臣”，就說了沈一貫縱容此事，還說朱賡要促成廢長立幼，唯獨就沒提到沈鯉。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所以當時沈一貫帶頭站出來了——我吃了虧我得報複。大夥兒可注意了，人呢，普遍有這種心理：你要懷疑這個人害你，就會先入為主，越看越像。就這麼著，沈一貫帶著東廠跟錦衣衛的人找上門來了。
沈鯉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上疏反擊，最後萬曆皇帝下旨告訴沈一貫，你別騷擾人家沈鯉。這時候，沈一貫才發現這個沈鯉後台很硬，自己動不了！這不，這件事現在就弄得亂七八糟了。其實這件事，作為沈一貫來講，也不見得非要查出真相。因為這件事他有利可圖。他可以借著這件事實現朋黨之爭的目的，打擊沈鯉這派的勢力。所以，現在為什麼有不少曆史謎案，一說就是不知道什麼情況。其實對於當時的很多人來說，真相不重要，關鍵是這個事情能不能被利用。這件事查到這程度已經是騎虎難下了，所以萬曆皇帝也急了。於是，讓東廠、西廠、錦衣衛限期破案，結果朝廷上下亂成一團。皇帝命令下來了，找誰去，哪兒找去呀？滿大街這麼些人，也不知道哪兒傳來的，所以遲遲破不了案。在大家憂心忡忡的時候，有人檢舉說，製造“妖書”這個人找到了，是個讀書人，叫曒生光。
這個人是妖書的作者？是他散布傳播出來的？那不用問了，那跟朝廷大臣一定有關係，可是哪一派的分子呢？一調查，發現這個人跟沈一貫扯不上關係，跟沈鯉也扯不上關係，甚至他連官員也不是。他是一個秀才——順天府秀才。而且再一查呢，這秀才功名還是“過去時”，他已經被“革職”了。為什麼呢？這個秀才有“前科”，再一調查還是個詐騙犯。嚴格來說，是敲詐、勒索、詐騙。他是怎麼跟這事扯上關係的呢？他得罪了一個人，這個人叫鄭國泰，是當朝國舅，也就是鄭貴妃的弟弟。他怎麼得罪鄭國泰了呢？原來，皦生光竟然訛詐過鄭貴妃的兄弟鄭國泰。
這是怎麼回事兒呢？當時有個富商，叫包繼誌。他為了附庸風雅，想找人替自己攢本詩集，好顯示自己有學問。找誰幹這個事兒呢？找來找去，他找到了皦生光頭上。皦生光滿口答應，還真給他攢了部詩集，像模像樣的，可把這位富商高興壞了，立刻重謝皦生光！但沒想到，皦生光在這詩集了埋了顆“地雷”。什麼“地雷”呢？他在裏麵放了首詩，其中有句是這麼講的，叫“鄭主乘黃屋”。這是什麼意思呢？原來，這句話涉及當時的立儲之爭。“鄭主”就是暗指鄭貴妃，這是暗示鄭貴妃要為自己的兒子奪得皇位。但那位富商包繼誌是草包一個，哪懂這個啊！一看詩集還挺文雅，大喜之下就直接找人印刷了！後來，詩集一出來，皦生光就找上門來了，說他這本詩集裏有“悖逆之言”，也就是大逆不道的話，被皇上知道了要砍腦袋！這位富商一看，知道上當了，隻能自認倒黴，花錢買個平安吧！給了皦生光一筆錢，把這事兒了了。
皦生光一看，這個來錢挺快！一隻羊是養，兩隻羊也是放，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著詩集找上了鄭國泰，說哥們兒，你犯事兒了，你看詩集裏……這都是說的你老鄭家的事兒！這等“悖逆之言”，你聽到了竟然也不稟報聖上，這是大逆不道啊！鄭國泰膽子也小，一看這個，沒轍了，也給了皦生光一筆錢，把這事兒捂住了。這樣一來，皦生光算是徹底把國舅鄭國泰給得罪了。這一結下梁子，皦生光能不怕鄭國泰報複嗎？所以，他一心要把鄭國泰扳倒。
可鄭國泰的勢力在鄭貴妃那兒呢！要借這個事兒把鄭貴妃扳倒了，那不就等於把鄭國泰扳倒了嗎？所以有人檢舉說曒生光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製造“妖書”妖言惑眾的。
這一下找到原因了，東廠、西廠、錦衣衛這些人都鬆了口氣，三下五除二，把這個案子給結了。犯了這等罪過，毫無疑問是砍頭大罪啊！可是這樣的死罪不一般，這是政治犯罪。這種事情不經過皇上，最後是定不下來的。而且那時候和我們現在一樣，比如地方的法院判死刑了，隻要是立即執行的，一定要上報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擁有死刑核準權。當時的死刑核準權在皇上那兒呢！而且這是政治案件，皇上必須親自過問，得有個形式啊！幹脆來個“三法司會審”。照理說，“三法司會審”那得是天大的案子，像曒生光這麼一個落第秀才，臨死來個“三法司會審”，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前麵有了曒生光的口供，說這事兒是我為陷害鄭國泰寫的，看樣子“妖書案”將要水落石出。可就在此時，曒生光突然當堂翻供，拒不認罪，說自己是被屈打成招的。你們也知道東廠、西廠、錦衣衛，這些人如狼似虎，根本不聽申辯，把我一通毒打，我沒辦法屈打成招。確實，“三法司會審”的官員都是“文明”人，不能打，馬上就翻案了，這一翻案麻煩了，這事兒怎麼定案呢？
這個時候，首輔大臣沈一貫想了，這也是個機會，假如能借這事兒揪出幕後主使，往沈鯉那兒一引，自己這仇就報了。所以後來沈一貫找到了大理寺的負責人，商量說你能不能往沈鯉那兒引一引。當然他們這是一夥兒的，大理寺這人是他的門生。就這樣，上刑審這個曒生光，說你這事兒背後有沒有主使？這曒生光還挺光棍兒，咬緊牙關否認有人主使。說不幹也是我，幹也是我，反正沒有主使。總之，怎麼問也問不出來。
這下壞了，這案子成死案了，也沒有什麼別的更明顯的線索能證明。這一拖又受不了了，“三法司會審”這案子，按規定在半個月到一個月之間必須得結，這是大明的規矩。結果拖了一個半月了還沒結案，皇上天天催，“三法司”麵臨巨大壓力。沒有辦法，采用東廠、西廠的辦法，給他上刑吧！結果最後曒生光受刑不過，屈打成招，承認這個案子就是他犯下的。這個事兒就告一段落了。口供雖然拿到了，但其實所有朝臣都明白，這事兒估計與曒生光關係不大。你想啊，“妖書”中所寫的朝廷內幕，是一個落第秀才所能了解的嗎？但萬曆皇帝和諸大臣急著平息事端，了結此事，也就匆忙結案了。最後，曒生光被淩遲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