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隻手如爬蟲般慢慢伸到旁邊那女孩背上去。她似乎動了一下,想要讓開卻又忽然想起了責任,於是停留在那裏,又如僵屍一樣不動了。
小孫又摸了她一下,這次是摸她的腰。她穿著一件黑色鏤空短及腰上的上裝,隻需用食指輕輕一撥,就可以觸摸到她的皮膚,小孫覺得她的皮膚挺細的,就想把手伸過去好好摸一摸。
燈亮了,上司宣布舞會到此結束,並表揚錢小強今天表現不錯,歌唱得好,舞跳得好。小強受了表揚,人也精神許多。小孫頓時覺得自己矮了一截,後悔自己今天沒好好表現,讓處長覺得自己窩囊,並且也沒把握好機會,白白浪費了許多時間,剛想好好摸摸身旁這女的燈就亮了,燈光下小孫看見負責陪他的那個女的豐滿性感,一點兒也不比上司的情人葉敏遜色多少。
小孫後悔極了,一個美妙的晚上他們就這麼幹坐著……小孫後悔得直想揪自己的頭發,他聽見耳邊有個聲音嘲笑似地對他說:
“小孫啊,小孫,看來你得窩囊一輩子啦!”
小孫以為那聲音是從錢小強嘴裏發出來的,可定睛一看,小廳裏的人已經走空了。
歌廳門口出現了四個警察。“歌王”老板嚇得抖若舞王,兩個膝蓋輪流交替著發出有節律的聲響,其餘幾人的臉被冷風一吹,頓時由潮紅轉為灰白。隻有小孫轉憂為喜,變得氣壯如牛,衝著那幫警察大聲地喊:“我什麼也沒幹!我隻摸了一下。”然後他被警察一巴掌撥拉到邊上去了。
處裏沒了頭兒,紀律有些渙散。辦公時間,甚至連電話也沒人聽了,一個個顯得灰頭土臉沒精打采的,保險櫃上落滿了灰,處裏正常的工作都運轉不起來了,眼看工作就要癱瘓。以前頭兒在的時候他們老嫌頭兒管手管腳討厭,現在頭兒被警察帶走了,他們才想起頭兒的好處來。小孫聽說上司挪用了公款,數額巨大,弄不好要槍斃。當然這隻是傳說,具體情況誰也不清楚。
小孫每天下班回家做飯的時候,就把單位聽來的事添油加醋講給老婆聽,效果很好,老婆總是站在他身後一邊嗑瓜子一邊幫他分析案情,小孫把鍋鏟弄得鏘鏘響,隨後,噴香的飯菜就上桌了。
“哎,我跟你說,”老婆一邊吃紅燒肉一邊用筷子尖點他的腦殼,“我跟你說你可以去爭取一下。”
“爭取什麼?”
“爭取當處長呀。”
“我哪兒行?”
“你怎麼不行?”
老婆的話鼓起了小孫自己從未意識到的野心,第二天上班他開始變得粗聲大氣起來,手裏拿著個不大不小不鏽鋼的杯子,動不動就說“搞什麼搞”。同事都躲他遠遠的,懶得理他。葉敏對他的態度更冷淡了,看見他像看見一條狗似的,遠遠就皺起了鼻子,好像他身上有一股動物園籠子裏的異味,迎風八裏地就能聞得見。
小孫有點自鳴得意,他做夢也沒想到上司會有經濟問題,他以為上司要當一輩子上司,他小孫要當一輩子孫子了。真是天助我也。正想著心事,小孫大老遠看見葉敏沒精打采走過來。
葉敏住的地方要倒三次車才能到達,小孫沒想到她住得那麼遠,因為她每天比所有的人來的都早。人家都說漂亮女人是愛睡懶覺的,可葉敏是個例外。這裏是一片新建成的小區,房子的外觀是粉紅色的,仿佛個個都是放大了的嫵媚慵懶的女人。小孫在葉敏的樓下徘徊許久,拿不定主意該不該給她帶幾枝玫瑰上去。在電梯裏,小孫竟意外地看到了一張殺手似的灰白的臉,盡管他手裏拿著幾朵濃紅欲滴的花,可他還是從鏡子裏看到了不祥的征兆。他的右眼突突地跳,在電梯接近葉敏居住的那個樓層的時候,小孫幾乎改變主意了。隻須手指輕輕一按,電梯就會自動下降,他可以隨手把那束花扔進垃圾堆裏,吹一聲口哨,忘掉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回家去躺在床上或者做愛或者什麼也不做糊裏糊塗睡上一覺。
事情發生的軌跡往往不像事先預想的那樣,小孫以及那幾枝濃紅欲滴的玫瑰正隨著電梯的上升逐漸接近悲劇的頂點,但作為當事人小孫卻茫然不知。他也有過腿軟的時候,甚至幾次都想逃走。但看看手中的花,買都買了不送給她也怪可惜的。小孫想,我不過是想表達一下愛慕之情,哪怕遭到拒絕也就死心了。
上司的情婦屋裏正放著麥當娜的歌。葉敏看到小孫滿臉驚訝,看到花更覺得莫名其妙她說小孫你走錯門了吧?小孫陰著臉不說話,徑直往裏走就好像這個家他以前經常來熟門熟路。葉敏攔住他說你幹嗎,你瘋了嗎?小孫不顧一切就在她乳房上胡亂地摸起來。
葉敏一把推開他,直眉瞪眼地衝他吼:“你別過來,你要過來我一巴掌打得你滿地找牙!”
小孫忽然恢複了原狀,又變成了原先那個謙卑的人,他無限軟弱地伏在她肩上女聲女氣地對她說:“我願意。”
葉敏覺得身上仿佛沾上了某人的鼻涕,她越想越覺得惡心,於是使足了全身的力氣掄圓了巴掌朝著小孫扇了過去。花瓣落了一地,紅得妖冶怪異。小孫雙手掐住這美婦人的脖子,平時所有屈辱,辛酸,壓抑,克己的感覺統統湧了上來,虎口在逐漸縮小,他沒有意識到,什麼事已經發生了。
麥當娜的歌響了一夜,沒人去關,鄰居們都不知發生了什麼,有人在夢裏夢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