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苟延殘喘活下來隻是為了完成一件事。聚積在胸腔的仇恨在等待爆發的時機。不哭了,不鬧了,也不絕食了,就連聽到從阿桂口中漏出的龍校長去世的消息,她也沒有任何反應。她說自己已經認命了,還再三感謝阿桂的開導。竊喜的阿桂連忙把四姨太回心轉意的好消息報告給了卞司令,得到了幾個銀元的賞賜。為此她更加勤勉地侍候,以圖將來兩邊討賞。林心暉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想看書寫字想做針線活她都設法滿足,隻要不出房門就萬事大吉。林心暉趁阿桂不注意把簸箕裏的大剪刀藏到了席墊下。大意的阿桂還以為沒帶過來呢。林心暉一剪在手,更裝出順從、溫柔的樣子迎接卞司令的到來。

夜裏,卞司令帶著醉意,在兩名士兵的攙扶下回到屋裏。林心暉忍住惡心笑臉相迎,一個神態幾句話就讓卞司令心癢難熬,喝退了身邊的衛兵。林心暉還故意談起怕大太太和兩房姨太跟自己過不去,令卞司令在拍胸許願的同時也徹底放鬆了警惕。林心暉半遮半掩脫衣服的樣子叫卞司令看得發呆。他喜滋滋地脫掉軍裝,把盒子槍往地上一丟,急不可耐地撲上床去。一番折騰,卞司令筋疲力盡又心滿意足地攤開四肢睡了。

聽見狗司令鼾聲漸起,林心暉覺得複仇的機會已經到了。她悄悄坐起穿上了衣服,從床墊下摸出那把鋒利的大剪刀,努力定了定神,咬緊牙關,照準卞司令的喉管,拚盡全身氣力紮了下去。卞司令喉嚨裏發出漏氣的聲響,一股血水噴湧而出。垂死掙紮的卞司令突然抬手緊緊揪住了林心暉的胳膊,慌亂的林心暉對準他脖子又是狠狠的一剪刀。卞司令的手鬆了勁,然而仍未斷氣,掙紮著滾下了床。他伸出滿是血水的手,試圖去抓槍。林心暉跳下床搶先一步把槍套抓到手,取出槍來,對準了趴在地上的卞司令,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作惡多端的狗東西!今天你總算活到頭了!”

已發不出聲音的卞司令瞪大眼睛,無力地搖了搖手。林心暉照準卞司令的腦袋、胸膛連連摳動扳機。卞司令抽搐了幾下,不動彈了。

林心暉嘴角掛著複仇後的微笑,她一眼瞥見桌上的照明用的礦燈,便走過去提起,打開油盒蓋,把裏麵的煤油澆到床上、蚊帳上、被子上,然後取出幾根火柴,正欲點燃,門“哐”的一聲突然被踢開,張副官等人衝了進來。

林心暉鎮定地擦著火柴,投在裹著卞司令屍體的被子上。火苗頓時竄了起來。

張副官向林心暉連開數槍。林心暉中彈倒下了。眾人湧上去,企圖撲火和救護卞司令。

林心暉忍住疼痛,趁人不備揀起剛才放在地上的手槍,雙手舉起,瞄準張副官的背扣動了幾次扳機。張副官回頭望了一眼,栽倒在他的主子身上。

越燒越大的火苗像一條條火龍竄上蚊帳,竄上房梁。士兵見狀狼狽逃竄。在一片哭爹叫娘聲中,偌大的司令部後院成了一片火海。

人們紛紛出門觀望,火光映紅了笑臉,比過節還開心。

然而與此同時山海哥倆的複仇計劃卻失敗了。他們麵臨的或許是滅頂之災。

山海將一盤饅頭和幾碟小菜放在連長桌上,而後快步走了出去。他聽見自己的心在怦怦亂跳。或許連長看出了他的神色不太自然,沒有跟往常一樣抓起饅頭就啃,而是掰下一塊饅頭丟給等在一旁的大狼狗吃,隨後還又夾了一塊肉給狗吃。結果那狼狗吃著吃著,忽然“嗚嗚”怪叫著四肢亂刨,口吐白沫,不一會就倒斃在地,做了他的替死鬼。連長見狀猛地把桌子一掀,大叫一聲:“反了!反了!好大的狗膽!要害死我!來人!快來人!”

連長把槍一拔,領著幾個人怒氣衝衝地衝進夥房和宿舍,將船老大和另一名夥夫還有山海兄弟抓了起來,五花大綁地押進了連部。

連長命令士兵把四人按跪在地上。連長喝道:“你們老實坦白,到底是誰幹的?快快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海山等異口同聲地否認。連長冷笑一聲:“好吧,你們都不知道。給他們一人吃一個。”幾個持槍士兵從地上拾起饅頭,分別往海山等四人嘴裏塞。四人緊抿嘴唇,晃頭躲避。連長哈哈大笑道:“看看,不打自招了吧!你們怎知道饅頭裏有毒?”

山海用下巴指指地上狗咬過的半隻饅頭:“狗告訴的。”其他三人也一齊附和。

連長沒招了,想來硬的:“他媽的,看來不鬆鬆骨頭,你們是不會招供的了。”

這時門邊傳來一陣馬蹄聲。是團部的傳令兵來傳達緊急通知,要連長立即去王莊開會。

連長罵罵咧咧地叫親信王麻子把他們都帶到禁閉室去,打算第二天一個一個來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