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短袖襯衫的龍海山下了班車,邊走邊四下觀望。進軍校幾個月了,他還是第一次走進廣州市區,什麼都覺得新鮮。路邊的人群中傳出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價聲:“30塊!”40塊!
“我出50塊!”“我出60塊!”龍海山好奇地擠到了人群前,欲看個究竟。
原來是兩名小尼姑在擺攤賣畫。幾個競買者一直互相抬價,把畫價抬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出價最高的富商模樣的人指了指最邊上的一幅文竹圖道:“這幅我也一塊買了!”
尼姑卻搖頭說這幅畫不賣。富商問為什麼?小尼解釋道:“此畫是文竹師姐最中意的,可也是她最遺憾的,因為她總覺得這畫中還欠缺點什麼。她希圖哪位博學之士加添個點睛之筆,她願陪茶獻曲不收分文。”大名鼎鼎的文竹長得是美若天仙,才學過人,詩琴書畫樣樣精通,當朝的達官貴人都以見她一麵為榮。即便是讓她陪著喝杯茶,彈唱幾首小曲,沒有個100塊大洋也下不來。
眾人議論紛紛。龍海山頗有興趣地欣賞著那幅二尺見方的文竹圖,腦子裏突然閃出靈感,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個點睛之筆呀,依我看隻要兩個字即可!”
眾人的目光一齊投射到海山身上。小尼對他施禮道:“小施主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龍海山指了指畫說:“可在這畫的右上角加題兩個字:武鬆!”
“武鬆?”眾人一愣。富商哈哈大笑起來,嘲弄地說:“明明畫的是文竹,卻題上個什麼武鬆,豈不是牛頭不對馬嘴嗎?哈哈,笑話!天大的笑話!”
一文人模樣的老者搖搖頭又點點頭,開腔唱起了反調:“好一個無情對呀!初看是寫物,細品乃喻人。一箭雙雕,寓意深刻。道是無情卻有情!非高手不能為也!”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紛紛讚許。兩尼姑一齊對他拱了拱手:“小先生果真是才學過人!請隨我回庵去見文竹師姐!”
龍海山不好意思地說:“免了!免了!胡謅而已,豈可當真!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要擠出人群。“我說的是吧?什麼屁高見,人家自己心都是虛的。一個窮學生,還能受得了天上掉下來的豔福?”富商的嫉妒與挖苦反而令海山一賭氣接受了小尼的邀請。
坐落在白雲山麓的蓮花庵,青瓦白牆,翠竹環繞。門前的池塘裏荷花盛開,紅白相映。龍海山穿過正廳,走進珠簾垂掛的禪室,隻見一具造型古樸的銅宣爐正燃著沉香,藍煙嫋嫋上升,陣陣香氣撲鼻而來。精工雕鏤的紅木椅子式樣別出心裁,茶幾上放著一把古箏,牆上還掛著古近代名人字畫,曲格櫥內放著各種名貴古玩,令人有身處仙境之感。
文竹的打扮更令他驚訝不已:她手持念珠,頭戴尼冠,一身薄薄的玄色絲羅,衣衩開得很高,露出肉色絲長襪來,身體曲線凸顯,如荷花含苞欲放,給人一種美的震撼。龍海山不敢正視,慌亂中腳下一滑,險些滑倒。
“施主小心。”文竹給他讓了座,還親手為他斟上一杯香茶。文竹稱讚這副無情對對得好貼切,題在文竹圖上有畫龍點睛之效果。龍海山謙虛了幾句,便好奇地問她為什麼是這樣一身打扮,為什麼尼姑庵裏還有仙境一般的地方?
文竹答非所問地聊了幾句,將話題扯回到對聯:“前不久,我在月下撫琴,偶得一上聯,然而總也想不出合適的下聯來。”海山飲了口茶,隻覺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隨口道:“好茶!說說你的上聯吧。”
文竹吟誦道:天上月圓,人間月半,月月月圓逢月半;
海山反複念誦,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構思,心裏有些發急,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文竹見狀,體貼地遞過來一條香手帕:“快把汗擦一擦。別著急,回去慢慢想。”
文竹懇請海山把他的無情對題在她那幅文竹圖上。海山見書案上已擺放好文房四寶和文竹圖,便不作推辭,道了聲:“獻醜”,題筆一揮而就。文竹高興地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串念珠要贈給他,說是保佑他有個錦繡前程,祝願他長成一棵名副其實的武鬆。
“謝謝你的祝願!心領了,但佛珠我不能收!”文竹聞言略顯不快:“這掛念珠有人出一千塊大洋都沒要走,我送給你,你卻不要。”“我……”海山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文竹輕歎了一聲說:“不要也罷。那就讓我為你撫一回琴,唱一支小曲吧。”
“好哇,我今天不僅開了眼界,而且還要一飽耳福了。”聽著小曲,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任務在身,驚得一跳:“哎呀,糟了!我得趕快走。”說著他起身就往門口走:“姐姐,我告辭了,哎呀,說錯了!”他趕緊用手蒙住自己嘴巴。怎麼就隨便認了姐姐呢?
文竹欣然笑道:“沒說錯!對出了那下聯,別忘了快來告訴姐姐。”
海山回首望了一眼,點頭道:“好的。一定忘不了。姐姐再見!”
盡管沒耽誤送信,然而回到軍校他還是倒了一場大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