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海山乘坐一輛軍用吉普車日夜兼程很快趕到了南京。在國民黨總參謀部會堂裏,他和擔任總參機要一處處長的好友馬力見了麵。散會後,馬力請他上天亞酒樓吃飯敘舊。雅座裏,龍海山對好兄弟敞開了心扉:“想不到我打江西那麼老遠趕過來就是為了開這麼一個神仙會。我還以為會部署抗日呢。眼下日本人把家門都撬開了,現在不打,更待何時啊?”

馬力舉杯和他碰了一下,道:“喝酒!攘外必先安內。這是老頭子的既定方針嘛!現在共產黨又在陝北聚集,鬧騰起來,成了老頭子的心腹之患,不徹底除盡,能安心睡覺嗎?”

龍海山說:“但共產黨也是要抗日的呀!大敵當前,多一份抗日的力量有什麼不好?”

馬力連灌了幾口酒,歎聲道:“你還是那樣書生氣十足!咱們是什麼?是軍人!軍人是什麼?是工具,是政治家手裏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就要指到哪打到哪,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知道你們那邊怎麼樣,我們機關這邊CC派活動特厲害,小報告滿天飛,四麵八方都有盯著你的眼睛和耳朵,一不小心就會被打入另冊。咱們同學丁一就是說了幾句‘打內戰不如打外戰’之類的話,就被整得夠嗆,連降三級,至今還是個連副,據說還是內控對象。”一些勾心鬥角、聞所未聞的事讓海山深感慶幸:有個好上司多好啊!聊天中馬力提醒龍海山多提防麥申,說他在軍校時就加入了CC派,是踩著別人肩膀住上爬的人。

飯後馬力帶他著名的秦淮河消遣,說是讓他開開眼界!開眼界這詞真是用得貼切。來到夜南京流光溢彩、笙歌達旦的秦淮河邊,他覺得自己真正成了個土包子。隻見幾十艘大花艇一溜兒停泊在河邊,鶯歌燕語,燈火通明。一盞盞寫著歌妓姓名的紅燈籠懸掛在花艇舷窗外。

兩人一邊聊著當年佛山的花艇,一邊登上了一艘豪華富麗、頗有氣派的大花艇。侍女把他們領進了客艙,斟上茶水。

幾名花枝招展的藝妓魚貫而出,站到了他們跟前。馬力點了兩名最漂亮的到小桌邊坐下,問其中穿紅裙的叫什麼名字。

紅裙藝妓嫣然一笑:“我叫碧紅。”“碧紅?這名字好哇!”龍海山品味著這個名字,腦子裏忽然跳出一副熟悉的對聯,忍不住脫口而出,吟誦道:

接天蓮葉無窮碧;

映日荷花別樣紅。

兩女子讚歎不已:“先生真是出口成章啊!”龍海山搖搖手道:“哪裏,不敢掠古人之美!這是唐朝楊萬裏的詩,是對摘句聯。”

綠衫女子嬌媚地說:“我叫晴芳。先生對我的名字有沒有靈感?”晴芳?哈哈!有,當然有。又是順手拈來。崔灝的詩聯:

晴川曆曆漢陽樹;

芳草萋萋鸚鵡洲。

碧紅給兩人斟了一杯香茶,說:“其實這些都是我們的藝名,我的本名叫魏紫。”

魏紫,這名字更好哇:魏紫呈國色;

姚黃染天香。

難怪你要在這兒掛一副牡丹圖。他指了指艙壁上的畫。

碧紅嗲嗲地說:“對呀,我還會唱《牡丹謠》呢,請兩位先生點唱。”

晴芳把小曲名錄遞給馬力:“先生請點曲。”馬力接過名單看起來。

龍海山環顧四周,感歎地說:唉,此情此景,使我又記起了一首唐詩,是杜牧的《泊秦淮》: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