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柳梅到天津南開大學教育係做了插班生。課程上沒什麼問題,隻是住進學生宿舍她一時還不適應。這兒的學生宿舍比燕大條件差,窄小的房間裏放著幾張架子床,昏暗的燈光灰黑的牆。僅有的一張桌子還是公用的。

高誌翔見了對她說:“組織上在學校附近租了幾間民房,作為我們辦《呼聲》周刊的基地。我去看了一下,房間還挺大,也挺幹淨。我想你可以搬過去住,對工作也方便。”

然而龍柳梅沒同意。她明白他讓她搬過去住的意思就是和他同居,可她覺得沒結婚就不能住在一起。別人知道了多不好呀!再說她覺得自己不是怕艱苦的人,別的同學都能住,她怎麼就不能住呢?高誌翔隻好尊重她的選擇。

好在地方也不遠,下課後她就過去幫忙刻鋼板寫蠟紙搞校對。她看見本期周刊上刊登了一組馮玉祥將軍的抗日愛國對聯,反複讀了幾遍,覺得寫得真好:

救民安有息肩日;

革命方為絕頂人。

還有:還我河山,一片忠心唯報國;

驅爾異族,百年奇恥不共天。

高誌翔回來後她高興地和他談自己的感受,表示對他們刊登這些對聯的讚賞。記得他原來總認為對聯是士大夫的文字遊戲,現在他也自覺不自覺地把它作為鬥爭武器了。多好呀!

星期天,高誌翔領著龍柳梅來到著名的狗不理包子店。剛在桌邊坐下,就看見一頂轎子在門口停了下來。轎簾掀起,一名頭戴瓜皮帽身穿煙紗長袍的老太爺下了轎,背著手邁著四方步走進店裏。柳梅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你是不是笑這個封建遺老?”

龍柳梅邊吃包子邊給他講了小時候她爸爸幫轎工對對子討工錢的事。“坐轎的是個吝嗇的老財主,他通點兒文墨,他要轎夫們對出了下聯才付工錢。可是轎夫們都沒進過學堂,這下又氣又急又愁。”“那老財主就是成心要賴賬嘛!”是啊!老財主指著河邊的水硾,吟道:

水打輪,輪打硾,舂穀舂米舂糠餅;

當時我爸領著我們幾個小孩剛巧路過,有個轎夫認出了我爸爸,就來求助。我爸爸聽完即刻就對出了下聯,告訴轎夫讓他們去討錢。下聯是:

我抬轎,轎抬你,扛豬扛狗扛賴貓。

“財主怪我爸爸罵了他,我爸說,這是客氣的,不客氣呀,就是扛豬扛狗扛瘟神。”

眾食客聞言,笑成一片。旁桌的那個老太爺卻沒笑,不悅地咳了一聲,拿腔拿調地開了言:“看來這位小姐亦是喜對之人,不才我也出個上聯,嗯,如你能對出,你們吃的包子我請客,外帶再送兩籠。對不出,那就老老實實給我抬一回轎子。”

旁人告知他是警察局長的老丈人。龍柳梅嘻嘻一笑說:“請開尊口吧。”老太爺指指桌上包子,搖頭晃腦地吟道:“狗不理。”

龍柳梅略一尋思,對道:“佛跳牆。”

食客議論道:“對得好!狗不理是名包,佛跳牆也是中國有名的好菜,名菜對名包,好!兩屜包子算是賺到了手。”

老太爺嘴一撇手一搖嘿嘿笑道:“甭急!我這聯是有頭有尾的:世上聞名狗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