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鳳嶺的性格決定了他的所作所為。他聽不進厲冰的勸告,和一把手的關係越鬧越僵,最後鬧來了一紙免職令。他跑到酒館裏自斟自飲,把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天黑了好久才拎著個酒瓶踉踉蹌蹌地回到家裏。厲冰聽到敲門聲趕緊把門打開,前去攙扶,一邊皺著眉頭問道:“老賈,你怎麼喝得醉熏熏的?像話嘛!”

賈鳳嶺用手推開厲冰,含糊不清地發泄心中的憤怒:“我沒醉。老子清醒著呢!你官比他大又有什麼用?他照樣把你老公給擼了,讓老子去管倉庫。什麼屁帳都算到老子頭上,呸!日他媽!就要日他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種等著瞧!”

厲冰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欲拿掉賈風嶺手上的空酒瓶,勸阻道:“老賈,別胡說了!快到床上去歇一下。”

賈鳳嶺揮手擋開她的手,粗暴地說:“滾開滾開!你也落井下石來管老子!老子就要喝!”他仰起脖子又灌,卻倒不出酒來,氣得將酒瓶朝地上重重一摔,“哐”的一聲,碎玻璃四處飛濺。厲冰瞪著他,眼睛都要冒火,想想還是控製了自己,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第二天一早,清醒過來的賈鳳嶺知道闖了禍,連忙將碎玻璃打掃幹淨。他主動向她賠禮道歉,晚飯後還拉她出去走走。

厲冰懶得和他計較,打算和他好好談談心。兩人散步來到了雄偉的武漢長江大橋,扶著欄杆極目遠眺。夕陽如血,霞光萬丈,浩蕩的長江奔騰東流。江上舟楫如梭,橋上車水馬龍,四周景色令人心曠神怡。厲冰用手順了順被風吹拂的頭發,感慨道:“結婚十多年了,難得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啊!”賈鳳嶺沒答話,重重地歎了一聲。厲冰知道他的心事,懇切地說:“老賈呀,我還是那句話,不要把什麼官啊、權啊之類的東西看得太重。你越想得到它,它就越不屬於你。其實呢,無官一身輕,不讓你幹了,你幹脆就利用這段時間來多讀點書,讀點馬列原著,充實一下也反省一下自己。”賈鳳嶺現在聽到讀書就頭疼:“哎,叫我怎麼靜得下心來讀書哇?這是一個沒有炮火沒有硝煙卻照樣你死我活的戰場!在這場戰鬥中,我是暫時失利了,負了點傷,但我沒有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是決不會就此舉手投降的。有朝一日我……”他覺得自己真是時運不濟。身居高位、有權有勢的老婆竟然一點忙都幫不上,怎不叫他戚戚又忿忿。

厲冰說:“你這樣想是不對的。都是革命隊伍中的同誌,怎麼能光講鬥爭不講團結呢?”

賈鳳嶺引經據典道:“怎麼不對呢?毛主席教導我們,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再說,那些人整起人來厲害得很呐,把人往死裏整。簡直是吃人都不吐骨頭!你怎麼去跟這些人講團結?”

厲冰歎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他:“你別把人家都看得那麼壞!多想想自己的原因。鬥爭性太強了不好,很難同別人相處的。”

“一隻碗碰不響啊。而且是人家整我,不是我整人家。人家的鬥爭性比我強一百倍!我真沒想到,為了把我搞臭,他們把我前些年受處分的事加油添醋地一古腦兒全兜了出來,還到群眾中去宣揚。你說這些人惡劣不惡劣?卑鄙不卑鄙?”

厲冰看著他激動的表情,知道一下子是說不服他的,便轉移話題道:“他們這樣做肯定也是不符合黨性原則的。唉,算了,不說這些了,說點輕鬆的話題吧。你知道那龜山、蛇山是怎樣叫出來的嗎?”她指指大江兩邊的山峰。

賈鳳嶺的情緒沒轉過來:“不知道,可能有什麼典故吧。反正穿鑿附會是中國人的拿手好戲。”厲冰忽然點點手指道:“哎,對了!前幾天我陪個領導到黃鶴樓參觀,忽然就想出了你上次出的那條上聯了。”“哪條上聯?”

厲冰說:“就是你說寫黃陂山景的那條嘛:山寨巍峨,虎、豹、鹿、馬環四麵。”

賈鳳嶺心不在焉地說:“哦,好像是吧。我都忘了。你拿什麼來對?”

厲冰逐一指點地說:“江流浩蕩,龜、蛇、鶴、鸚列兩旁。怎麼樣?”

賈鳳嶺瞥了她一眼,酸酸地說:“很好哇!你現在倒成了個文人了!而我這個原先耍筆杆子的反倒什麼都不是了!”

厲冰懇切地說:“我建議你多讀幾遍《論共產黨員的修養》,心胸放寬些,你的才學會找到用武之地的。”

賈鳳嶺後來真的找到了他的用武之地。是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