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染重裳 末路逃亡(1 / 3)

陰霾的天空下,夜色漆黑如墨。

遠處的大山匍匐在這深沉的夜裏,隱約隻見一個崢嶸的輪廓,森森然如群魔佇立,透著一份神秘與恐怖的氣息。

寒風冷冽,觸膚生疼,拂麵如刀。

正是隆冬時節,北境的氣候顯得格外嚴寒。

呼嘯的寒風卷起鵝毛大的雪花漫天飛舞,天地間到處充斥著風雪的咆哮與嗚咽之聲。

屋簷下,岩石上,竹林樹梢間,到處掛滿了一彎彎粗如兒臂,晶瑩剔透的冰淩。一排排、一簇簇,如刀槍林立,銳利無比。

放眼望去,蒼茫大地,無盡群山,全都被這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所覆蓋,整個世界就隻有白茫茫的一片,倒是為這漆黑的夜平添了一份清冷的光與慘白的色彩。

約莫是三更時分,風雪正盛。

隨著地麵積雪的震動,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起。隻見風雪彌漫的天幕下,驀然現出了一道黑色的洪流,洪流的速度特別快,刹那間便跨過了十餘丈距離,蹄聲滾滾如江潮湧動,向著帝國南部席卷而來。

那是一群踏雪疾行的騎者,約有二三百餘人。縱馬狂奔間,人頭湧動,絲毫不亂,首尾呼應,兩翼穩如磐石,組成一個尖刀狀錐形方陣。

方陣最前端的刀尖位置,一名紫袍青年一騎當先,二十七八歲年紀,唇紅齒白,劍眉星目。身高不過七尺,顯得有些瘦削,卻異常挺拔,滿頭烏黑如玉的頭發,黑色的瞳孔平和而有神。

這群騎者坐騎俱是高頭大馬,通體烏黑,沒有一絲雜色,高速奔馳間,馬蹄翻飛,玄鐵打造的馬蹄寒光閃閃,鐵蹄過處,堅石碎裂。

紫袍青年的坐騎卻是一頭高約兩米,長達三丈有餘的吊睛白額大虎。這虎周身純白如雪,唯獨虎掌一片赤紅。鋼鞭粗細的虎尾掃動間,空氣呼啦作響,巨大的虎目中,嵌著兩顆銅鈴般大的眼珠,藍幽幽、亮澤澤,發出幽冷的光。

方陣最後端的位置,一名青衣騎者斷後,亦是相等年紀,濃眉大眼,虎背熊腰,也是騎著一頭猛虎,通體赤紅,眼如金睛,煞氣逼人。

方陣外圍兩旁各有十二名騎士,左邊騎士披清一色的玄色薄氈大氅,右邊騎士披清一色的赤色鵝毛大氅,上麵繡滿了神秘莫名的複雜圖案,披風下穿的俱是擦的鋥亮的獸紋玄鐵重甲。

在方陣的最中間,眾多騎士的重重護衛下,行駛著一輛馬車。馬車華美異常,大的驚人,由四頭赤焰猛虎拉著並行,上麵一頂遮蔽風雪的華蓋,通體明黃之色,上紋龍鳳呈祥,五龍戲珠圖案,其它部位通體紫色。車輪高半米有餘,寒鐵所鑄,刀劍難傷,在白雪的映射下透出清冷的光。馬車的軸心部位不知用什麼奇異金屬打造而成,滾動間,悄無聲息,上麵布滿了無數駭人的鋒利刀片與尖銳的倒刺,宛如一體。車輪高速轉動時,尖刺飛舞,刀光閃爍,切肉斷骨如切草芥。

這群騎士顯然經過了長久的跋涉與艱苦的戰鬥,每個人的身上都是傷痕累累。鋼鐵重鎧上布滿了槍斧的痕跡,裸露在外麵的四肢或是被劍劃開一條條巨大的豁口,或是被利刀一切而斷……有些的身上還插著先前戰鬥留下來的箭矢,體內仍然留著刀劍斷裂的殘片,還來不及處理,隊列的每一次前進,都是又一次的創傷與撕裂……有些騎士橫抱著自己戰友殘破的軀體,直到漸漸冷卻,直到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仍然舍不得丟棄……

鮮血從傷口中不斷的流淌出來,染紅了他們的戰馬,染紅了他們的雙手,亦染紅了這片潔白的雪地。

同樣,染紅的還有這群騎士的雙眼,染紅的還有這段刻骨銘心的仇恨。

戰友身上流下來的每一滴血,逃亡途中死去的每一個人,今夜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讓這群鐵骨錚錚的漢子內心在哭泣、在咆哮,終生不會忘記。

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流血而死,不斷有人力竭而亡。即便如此,他們的腳步未曾有一刻遲緩,他們的身軀依然挺拔。

沒有痛苦的呻吟,沒有絕望的哭泣,除了風雪的怒吼與宛如暴雨般急驟的鐵蹄聲外,就隻有一片壓抑的沉重。

他們的鮮血淌在地上,他們的怒火憋在心中。

這一切的一切,隻因為最前端的那個人,那一名紫袍青年。

因為他還沒有倒下,他的身軀雖然顫抖,卻依然挺拔如鬆,他的目光雖然悲痛,卻仍然沉穩。隻要他還沒有放棄,他們便不會絕望。

隻要他說可以戰,那麼他們就會死戰到底;隻要他說還有希望,那麼他們就會從這漆黑的夜中殺出一份黎明;隻要他不停,就沒人會停,除非他們死去。

他是他們軍隊的統帥,戰鬥的核心,旗幟的靈魂。

疾馳的隊列迎著怒吼的寒風,奮力向前。

寒風刺在臉上,赤紅色的披風被風撕扯著,獵獵作響,宛如一條蛟龍,在空中狂亂的扭曲著、掙紮著,不斷想要掙脫騎士身軀的束縛,卻一次次被拉扯回來,在風中抖的筆直。鐵蹄翻滾,虎掌翻飛,揚起無數細碎雜亂的雪花,隻留下鮮豔的蹄印與嵌在鐵蹄下的血紅碎骨。

他們憋著怒火,隱著傷痛,他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軀體,一路向南。

那裏有著最溫暖的故土,最英明的聖皇,最親愛的家人;那裏是他們的祖國,他們為之奮鬥、為之拚命的靈魂;那裏便是他們的一切,他們最堅實的屏障。

坐下的戰馬早已大汗淋漓,口鼻不住地吐著白霧,蹄聲仍然清脆而有力。

蹄音如雷,他們如同一陣颶風,越過了刀槍如林的冰山,跨過了白雪皚皚的雪原,衝破了敵人的重重圍困。他們一刻未曾停歇。

可是此刻,紫袍青年突兀的停了下來。

“聿聿,聿聿……”

駿馬長嘶,鐵蹄猛的一頓,最前排的騎士手提韁繩,雄駒紛紛人立而起,如同釘子般緊緊釘在地麵,沒有一寸逾越。

沒有示意,沒有任何提前的準備。前一刻還疾如狂風的騎士們,此刻如同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刹那間靜止了下來,陣容嚴謹,絲毫不亂。

由極動到極靜的轉變,這群東方騎士隻花了一秒鍾的時間。

遠處是一望無際,匍匐在夜色中的無盡群山。

虎掌輕敲,身後的騎士靜靜的站著,絲毫不急。

紫袍青年望著崢嶸的群山,輕輕撫摸著白虎頸上的毛發,瞬間有了決斷。

他輕拍雙手,隊列最中間的一名紫衣老者與青衣騎士極速掠來,三人接頭,三言兩語商量定。

他站在隊列最前方,麵向眾騎士,嘴唇微動,說出了一段話語。

頃刻間,隊列如潮水般湧動,一分為二。

紫衣老者與青衣騎士並十二名赤衣騎士,護衛著中間的馬車,向著漆黑的大山極速駛去。

紫袍青年重重的歎了口氣,待到馬車痕跡完全消弭在茫茫的風雪中,方才領著眾騎士,繼續向著南麵縱馬狂奔。

至始至終,沒有人發出一丁點聲音,亦沒有人問為什麼。

眾騎士奔出不過兩三千米,蒼茫的大地上,忽然響起了無數雙鐵蹄同時踏在地麵上的滾滾雷音,隨後,震天介的喊殺聲洶湧而來。

隻見遠處的地平線上,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騎兵,如同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向著南麵的那群東方騎士狂卷而去。

鐵蹄聲急如暴風驟雨,如同要敲碎這片大地一般,混合著鑼鼓喧天的喊殺之聲,在這深沉的夜中,如同死神的吟唱。

漆黑的夜空下,一頭通體烏黑,翼展超過兩米的怪鳥急撲而下,帶起陣陣狂風,落入一隻纖纖如玉的手掌中,嘰嘰咕咕的叫個不停。

這是一名身穿紅色羽衣,美麗優雅的女子,金發碧眼,身姿妖嬈。

羽衣女子似乎能聽懂怪鳥的叫聲一般,輕撫著怪鳥的頭部,轉過身來,躬身行了一個大禮。對著身後的一名老者說道:“十年謀劃,今夜一朝功成。隻是些許零邊細角之處還有些不完美,卻是要有勞大人神聖之軀了。”

這老者穿一襲洗的發白的灰袍,高高瘦瘦,普普通通,眼角遍布丘壑,毫無出奇之處,聞言淡然說道:“可是那群東方蠻子,兵分兩路,妄想逃脫聖裁之事?”

羽衣女衣深藍色眼眸中,閃過一絲異彩,顯得更為畢恭畢敬。回道:“大人聖明,正是此事。那楊玄風領著殘部仍然一路往南逃竄,公孫愷及太傅唐簡並十二名護衛與其妻兒,卻是往禁忌山脈去了。那楊玄風妄想以身誘敵,來製造讓其妻兒逃脫的機會,卻不想大人眼光如炬,明察秋毫。”

那老者歎了口氣,悠悠說道:“這片世界,我不知道的事情,已經不多了。”說完,攤開雙手,掌心處隱隱有聖光環繞,光怪陸離。

那羽衣女子神態拘謹,再次行了一個大禮,說道:“晚輩自帶大部隊清剿楊玄風殘兵,定叫他無法走脫。隻是,那公孫愷及唐簡皆武藝卓絕,修為已達聖境,還須大人出馬,方能萬無一失。”

“我既然來了,就不會袖手旁觀。那些蠻夷,我一人足以擒拿。”老者淡然回道。

“大人修為自然是通天徹地,毋庸置疑。隻是那群未受開化,未蒙聖恩的蠻夷之輩,以大人的身份,殺其王侯聖者,尚嫌汙了雙手。至於那些蝦兵蟹將,有何德何能接受大人的聖裁?”

灰袍老者點頭讚同,不再言語。

羽衣女子點了三百精騎,聽候老者差遣,自己領著兩萬騎兵,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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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踢嗒,踢嗒……踢嗒……”,清脆的馬蹄聲回響在繁茂的林間。

一頂明黃色的華蓋飛快的從林間冒出了頭,車輪軲轆轆的轉著,將積雪下的落葉、枯枝,細碎的石子碾成粉末。騎士們緊貼在馬車兩側,策馬狂奔,十二麵赤紅色披風迎風飛揚,被吹得呼啦亂響。

已是五更時分,黎明在即,太陽藏在群山之後,隨時準備躍然而出,天地間開始有了模糊的光亮。

眾人一路奔逃,隻見山體巍峨,峰巒古怪,氣勢雄渾,地勢險惡,怪石嶙峋。馬蹄、車輪翻滾開的泥土,除了黑色,還是黑色。黑色的泥土,黑色的樹木,黑色的草,除了黑,就隻有冰雪的白,到處都是如此,到處都籠罩著濃鬱至極的灰白色霧氣。

此刻,眾人心中俱是有些不詳之感縈繞,奈何後路已絕,這群騎士又是能從屍山血海中殺個三進三出的悍勇之輩,哪會顧忌這些。

粘稠的白霧在空中翻滾著、扭曲著,胡亂的延伸著,如同魔物的觸手般四處盛開,無聲無息的往騎士們纏去,卻又被他們身上濃鬱的煞氣衝散開來,無法近身,隻能發出尖利的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