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八月初,節令雖已交秋,而氣候炎熱,陽光灼人。街上行人穿一件襯衫,猶覺汗出不止。其實,人們心頭的躁熱,甚過了天氣——太平洋戰爭盟軍節節推進,八年抗戰的漫漫長夜,眼看熬到黎明之時了。
南京城裏已是沸沸揚揚,老百姓暗地裏傳遞消息:日本鬼子連連敗退,東瀛三島本土已受到威脅,盟軍進展神速,旬日之間,日本空軍全軍覆沒。中國戰場上,到處是抗日的烽火,八路軍、新四軍正在全麵攻擊,擴大戰果……不幾天,又有新的消息,美國原子彈轟炸了廣島、長崎。“這下子可好了!侵略者也有今天!”“隻是苦了日本老百姓!”“你忘了?當年日本飛機是怎樣對中國城鄉狂轟濫炸的!對我們南京人的大屠殺,更是慘絕人寰!眼下嚐嚐炸彈的滋味,活該!”在大家議論企盼之中,戰爭勝利,確是指日可待了。
八月十五日,日本政府宣布無條件投降。百姓們歡呼著擁上街頭,鑼鼓喧天,爆竹聲聲,高呼著“抗戰勝利了!”“日本鬼子投降了!”熟人相見,有的相抱著放聲痛哭。有些麵館餐廳,做出“凱旋麵”、“勝利餃”,敞開大門,免費讓人白吃。頃刻之間,街頭被“V”(勝利)形霓虹燈照得徹夜通明……
幾家歡樂幾家愁。此時的汪偽政府中,漢奸頭頭陳公博、陳璧君、褚民誼、梅思平、林柏青等一夥,卻是手足無措,亂作一團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日本人敗得這樣慘,敗得這樣快。晴天霹靂,風雲突變。在全國人民狂歡的浪濤中,這夥認賊作父的民族敗類,隻得向隅而泣了!
這天夜裏,陳璧君一人悄悄走進了陳公博公館,隻見陳公博滿頭大汗,忙著接電話。
“公博,一切都完了,我們怎麼辦?”
汪精衛因早四年在國民黨六中全會上,被刺客孫鳴鳳打了三槍,槍傷複發,去日本醫治無效,一年前就已死去。陳璧君以未亡人身份,仍擔任著漢奸政府的要職,和陳公博一起當政,並以老資格自居,以慈禧太後自比,連陳公博也讓她幾分。此刻日寇投降、偽府解散,麵對樹倒猢猻散的局勢,她這個以跋扈自用著名的婦人,也沒了主張,所以特地來向陳公博打聽消息,討教辦法。
陳公博放下電話筒,擦了一把額上的汗,喪魂失魄地說:“汪夫人!我知道怎麼辦?現在一切亂得不可收拾了,剛有人打電話來報告,我們的第一方麵軍司令任援道被老蔣委任為先遣軍總司令,即將率部來占領南京,而城內的軍隊和日本人認為大家彼此彼此,不讓他入城。看來,這局麵會要大亂。今天我接了一天的電話,估計今夜更會不得安寧。汪夫人,我已是窮途末路了,請你自己打主意吧!”
電話鈴又響了,又有人報告說:不知哪裏來的一幫人,要接收軍校全部武裝,現與學生相持不下……陳公博雙眉緊鎖,幹脆丟下電話筒,一籌莫展地倒在沙發裏。
陳璧君見形勢確實緊張,陳公博已是泥人過江自身難保,哪裏還能幫她的忙,隻得轉身出來,步行著返回自己的公館。
馬路邊路燈暗淡,樹影幢幢。因城郊出現不明番號的部隊在行動,城中也有散兵遊勇持槍搶劫的事發生,商店鋪戶都緊閉大門,稀疏的行人匆匆來去。往日出門,前呼後擁,汽車成行,好不威風。今天一人踟躅街頭,心中倍感淒涼。
陳璧君畢竟是個老於世故的人。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她似乎又有了當年協助汪精衛刺攝政王的勇氣,又有了長期進行國民黨領導工作的魄力,頭腦暫時冷靜下來。看來,日本是垮了,但蔣介石還在重慶,來不及趕到南京。日本人仍是持槍守衛著城門,南京城還控製在日本人手中。這是個真空時間,也是個絕好的機會,何不抓緊時間,來個緊急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