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南京簡直成了沸騰的世界。各菜館酒樓、舞廳、茶室,賓客盈門。紳商各界,包括與敵偽有些瓜葛的人,日夜請客,拚命拉關係,找靠山,大小吉普車、小轎車滿街奔馳。還有美國兵,三五成群,出足風頭。凡是重慶來的,都是天之驕子,路人側目而視。
更妙的是有些大企業的老板,一夜之間洋房和小老婆都轉了戶頭。天上飛來的,地下鑽出來的,鄉裏爬上來的紛紛在大街小巷掛起各式各樣的牌子,什麼“司令”、“隊長”、“總指揮”,名目繁多,各自為政,爭著接收機關、學校、銀行,甚至工礦企業,鬧得不亦樂乎。而投降的日本兵,雖被集中,卻遲遲不繳械。日本憲兵還在街上行走,與中國憲兵相映成趣,景況是夠熱鬧的了。
街上抓人的囚車,呼嘯過市,社會上人心惶惶。平民百姓睜著眼看到這些,有心人歎著氣說:“難道這就是中國的勝利?”
南京海寧路二十五號,是一幢二層樓的西式房子,清水磚牆,大門口是兩扇鋼筋圖案的鐵門,以前是某官員的住宅,現在門口站著兩個武裝憲兵,成了一處特殊的監獄。
陳璧君、陳舜貞姊妹,還有陳公博的妻子李勵莊,被囚於樓下。陳公博、梅思平、林柏生、李聖五等四個男犯囚於二樓。
這天吃過早飯,陳舜貞道:“大姊!蔣介石把我們關在這裏,你看會如何結局?隻不知民誼又關在什麼地方?”
陳璧君道:“舜妹!你是第一次吃官司,無怪要想妹夫,我看這裏不像監獄,估計是臨時關押的。我們都是女流之輩,你姊夫和民誼及公博先生過去也都跟隨過蔣介石,總不致於把我們槍斃。目前我所惦念的是家中的文恂,她年紀輕,不知如何過日子?”
“呀喲,要想起家來,哪裏想得盡,我的文慧也不知情況如何,她們都是姑娘家。年紀輕輕,家裏沒有大人,真不放心,怎麼辦?”陳舜貞頓時滿臉愁容,唉聲歎氣。
其實,陳璧君想家是假,想那批藏在觀音庵的財寶是真,陳舜貞倒是在想褚民誼。因為外麵報上已沸沸揚揚,說是褚民誼又幹出件驚人的事來……
原來,就在陳璧君千方百計要匿藏家中財寶之時,褚民誼卻在忙著獻寶:他上書蔣介石說,願將自己秘藏多年的寶物獻出,以求贖罪免刑。蔣介石即交軍統處理。軍統第二處處長葉翔之與沈醉去找褚;褚親寫一信,讓他們去南京其親戚家取寶,問是何物,褚卻密而不宣,並叮囑千萬慎重辦理。葉、沈十分驚異,星夜趕去索取,原來是密封在容器中的孫中山先生的肝髒!
孫先生當年因肝病逝世於北京,協和醫院作了遺體保存手術,將孫先生的肝髒取出,交孫科等看後即拿去火化。誰知二十年後,這肝髒競又出現,這個大漢奸拿出來作為“贖身之寶”。褚民誼以為此舉可保全他的性命,豈知國民黨元老們對褚秘密竊藏孫中山肝髒的行為極為震怒,作出決議,要立即將褚處決。
陳璧君在蘇州看院看守所女監關押了二個多月,這才使她真正嚐到監獄的滋味。在此期間她的性情變得暴躁,時常要發脾氣。一是想到前途凶多吉少,二是想到觀音庵的財寶是否保得住,心裏很不安。對法院當局準許她雇用服侍的一個女仆,竟然打罵不休。看守也製她不住。這個女仆實在吃不消了,她向看守班長說:“這位汪夫人,還是官氣十足,我雖是傭人,卻是清白身份,為什麼受她打罵?現在我不願陪吃官司了,貪了幾張鈔票,有啥稀奇,何必受罪,出去做做小生意,也可以生活。”於是這個女仆就離開了監房,而陳璧君仍是吵鬧不休。最後法院當局又為她雇用了一個廣東老媽子來服侍,才漸漸地習慣下來。
陳璧君的囚室是在看守所女監第一號,是單人監房。當時汪精衛的兩個兒子也因任偽職而關押南京,隻有女兒汪文恂時來探監,送些衣服和吃的東西。
這段時間,汪文恂自母親被捕後,也不到學校去了,自知沒有臉麵,學校同學和教授對漢奸的女兒,定必嗤之以鼻,所以終日愁眉不展。姑奶奶也一直臥病在床,她唯一可以商量的是黃媽。這天黃媽對她說:“小姐!你要保重身體,以後有很多事要你去幹。”汪文恂拭淚道:“我最擔心是二件事:媽的身體和觀音堂的情形。真是日夜不安,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