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母說:“醫生說了,現在眼珠還嫩,要避光。剛才玉秀姑娘接我到她家,我看到思橋、朱璽和我那寶貝孫子了!”
兩人驚訝:“眼睛看得見了?”
盲母欣然說:“可清爽呢!玉秀說,今天晚上大橋悄悄合龍,你們一定在現場。媽想看到你們,也看看祖輩夢裏的海虹!”
盲母一邊說,一邊摸索著去拉白紗布。
玉秀嫻熟地給盲母解開紗布,說:“晚上光線暗,不遮也可以。”
在大橋柔和的照明燈下,喬夢橋驚喜地審視著母親剛複明的眼晴,自己的眼淚便立刻決堤了:“阿媽,我做兒子的還沒法做到這樣呢……”
盲母目不轉睛,撫摸著長子那副被風霜雨雪侵蝕了的臉瞠,心疼又心酸,說:“兒子,你黑了、瘦了,也……”
她看了看身邊的玉秀、盼盼、朱璽,再沒往下說。
喬夢橋突然走到玉秀麵前,撲通跪倒在濕溻溻的大橋上,感激地說:“玉秀,我感激你!在這杭州灣跨海大橋上,就給你磕個頭吧!謝你……”
玉秀撲哧抿嘴笑了,竟然沒有去攔擋,說:“可以呀,磕吧!磕吧!”
喬夢橋真的拱手磕了下去。
眾人全呆了。
玉秀笑吟吟地說:“好,就算我倆今晚拜堂成親吧!上有天,下有海,大橋上有媽媽,都來見證我倆的大橋姻緣。”
她說著也鄭重地跪了下去……
情難斷,理還亂,盼盼咬著指甲,淚光晶瑩……
喬夢橋目光充滿感激,拉起玉秀,不無慎審地說:“三個月後我回來。媽媽和家人靠你照顧了。”
他說完捂了捂母親,抱了抱盼盼,提起編織袋,挾著帆布囊,朝正在裝載機械的長車奔去。
雨斂風止,夜色空濛,明月初上。
風姿綽約的朱璽,一臉悵然地望著,或許她想到,世界上任何物件都可以組合拚湊,唯獨愛情卻不能……
純情樸質的盼盼攥著口袋裏的“財產贈予合同”,爽然若失地呆愣著,或許她想到了人世間還有另一種愛情叫“放棄”……
青春時尚、活力綻放的玉秀,此刻卻如一位老謀深算的女子,笑而不語,眸子裏貯滿春波,淡定地扶著喬夢橋老母,目送轉場車隊的遠行。
此刻也許她心裏在慶幸:真性情總算換得了真感情。緣,妙不可言!
這時候,又一輛高級轎車駛進了眾人的視線。
轎車上,小老外喬治·尤裏邦達比亞一邊開車,一邊在車窗口擺手:“heiio(您好)!heiio(您好)!”
車窗口出現了思橋、亮亮、老支書和他老伴的一張張熟悉的麵容。他們是聞訊趕來送行的……
在這萬籟俱寂、人們夢酣的深夜裏,在有人物欲橫流、紙醉金迷的天地間,一群用自己的信仰、智慧、汗水、堅韌譜寫出現代神話的建設者,又在悄然開拔。他們攜帶著簡陋的行囊——一隻編織袋,行色匆匆,去鑄造另一個人間傳奇。
浩浩蕩蕩的夜行車隊,默默無聲地駛離了這座象征著中國脊梁的豐碑,漸漸隱沒在朦朦朧朧、幽幽沉沉的月色之中……
夜未央,大橋上兀自響起了般的優美歌聲。它是那麼的深情,那麼的眷戀,那麼的悠揚和令人陶醉。這首由名家錢建隆、印青專為杭州灣跨海大橋量身定製的歌,原是工會要求盼盼在慶功會上演唱的,斯時她情不自禁地亮喉放聲了——
你是瀟灑的一行,
劃過人間天堂。
這一筆,如舞翩翩,
畫得好漂亮。
大橋長長,
在這大海之上。
你是七彩的琴弦,
伴著海的交響。
這一曲,牽手百年,
彈得好悠揚。
大橋長長,
在這大海之上。
……
碧空萬裏,月魄生輝,繁星閃爍。
沉睡的海邊村莊傳來了金雞啼鳴聲。
浩浩淼淼的東瀛海平線上,緩緩亮起了一抹絢麗的霞光,仿佛又一道美輪美奐的海虹呈現在世界東方……
戚 天 法
2008年初夏構思於杭州灣跨海大橋
2012年仲春定稿於寧波“高塘人家”
§§後記
2008年暮春,震驚世界的杭州灣跨海大橋華麗竣工,普天歡騰,我的激情亦隨之點燃,聊發奇想:——古稀之年,尚能創作一部 “以建造杭州灣跨海大橋為背景”的長篇乎?
這一念頭,迅即得到寧波、慈溪領導的支持:“我們不僅要建造一座有形的跨海大橋來展示我國人民的誌氣和國家的強盛,也要建立一座無形的精神豐碑來昭示後人。”
召喚入耳,使命在肩,我欣然秉筆,宵衣旰食,曾一度擱淺。其難度之高,壓力之重,備嚐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