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胎記(下)(1 / 3)

疤痕臉:“采石場我第一眼就看出喬師傅這人不一般,到了大橋工地,果然是口碑好,人緣好。”

小韋:“又耍滑頭了!喬師傅的優秀,與你們的栽贓誣陷有關係嗎?”

疤痕臉:“你們不是有個‘主犯必辦,協助從寬’政策麼?幹我們這行的,責任推到像他這樣有威信的人身上,就不會打我們了……”

潘勝利:“胡說!自作聰明,喬師傅能做這種事嗎?我們的組織領導能相信你胡編亂造嗎?”

“牆倒眾人推。由我們四人咬他一個,他遍身是嘴也講不清了,可是想不到你們……來吧!別人罵我是打不死的‘殺爺胚’,電警棍、鞭子、杠棒早領教過了,往我身上來吧!這點皮肉之苦,咬咬牙就過去了。”疤痕臉說完,隨即緊閉眼睛,憋足氣,做好了抗擊打的準備。

潘勝利與小韋交流了一下眼神。

處理眼前這類人,施工單位也不是頭一次,辦法很簡單:教育、開除、發路費、滾蛋!

疤痕臉突然又睜開了眼睛,央求說:“行行好!我家中還有長期癱瘓的養父,快要死了,留我一條命送終去;另外,給我解開繩索,打爛了這套工作服太可惜了,我想留作紀念。”

潘勝利與小韋對望一眼,對竊賊提出的要求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疤痕臉:“放心吧!我倪金什麼場麵都見過,既然說了,一定配合,決不逃跑。”

潘勝利點頭,示意旁邊的協警們給他解開繩索。

喬夢橋一直在門外聽著,他感到自己是進去的時候了。

他推開了警務室的門。

“喬……”室內的人,眼睛刹那瞪大了。

喬夢橋走到疤痕臉倪金跟前,說:“真是你們幾個呀!當著工會領導的麵,我承認你們是我引薦的。你們現在有吃有住有工資,還有醫保、社保,享受本部員工一樣的福利待遇,為什麼不能遵紀守法,盜竊大橋建築材料?”

他的語氣飽含著既可憐又可恨的複雜情感。

疤痕倪金低下了頭:“我們窮……”

喬夢橋:“貧窮這能作為偷盜的理由嗎?你們往窗外看看,我們大橋工地上五、六千建橋工人,大家都在海風中、暴雨下、烈日裏,24小時輪班施工,難道他們都是腰纏萬貫的富翁嗎?他們同你們一樣,也同樣隻賺辛苦錢,為什麼他們不去偷,不去盜呢?”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

警務室內一片靜寂。

喬夢橋挨個看看眼前由自己介紹進來的人,說:“他們與你們沒有區別,絕大多數也是外來協助造橋的農民,但是他們都在爭取成為工人階級中的一員,心裏有信仰、信念。在五六年當中,他們要協助造好世界上最長的跨海大橋。偷竊,這是工人隊伍裏的敗類才做的事。餓死不做賊,高高大大的人不做,去行竊,被當地的老鄉罵做‘賊骨頭’。船惜一塊板,人爭一張臉,丟人哪!”

疤痕倪金的腦袋垂得很低:“喬師傅,我對不起你!”

喬夢橋:“我不需要你們道歉,要記牢教訓。走正道,憑勞動,是唯一出路!”

“是。”倪金與他的小兄弟小聲應著。

潘勝利:“好啦!你們自己說說,該怎麼處罰你們?”

三個小兄弟相互瞧了一眼,沉默著……

“上個月的工錢彙到老家去了,罰款,我們拿不出錢;挨打,他們還年輕,抗不住皮開肉綻。揍我一個人好了!我替兄弟們扛了。”疤痕倪金說著脫下印著“杭州灣跨海大橋”字樣的工作服,而且折疊好,然後轉過身去麵壁站立,雙手托扶在牆壁,“來!開始吧!”

他厚實的背板上傷痕累累,滿是瘢疤。

就在這一刹那,喬夢橋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心動加速了,連毛發都直立起來。

他的眼前,在凹凸不平、一壟壟瘢疤的疙瘩背上,有一塊他非常熟悉的胎記映入眼簾——

烏黑,圓形,狀似小鯧魚,上麵長滿茸茸的黑毛。

天哪!一幕幕不曾忘卻的記憶浮現在眼前……

——夏天,他帶著弟弟念橋去海邊,用塗泥糊在弟弟嫩白的身體上,留著這塊滑稽的胎記裸露在外麵。胎記上一撮茸茸的柔軟細毛被海風吹動著。

——冬天,媽給弟弟念橋在木盆裏擦身,他拿來一把剪刀,要把弟弟胎記上的毛剪掉。媽媽說,人體發膚,受之父母,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