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七月,盧溝橋頭的殘月終於目睹了抗日戰爭的全麵爆發。二十二個月後,傅斯年在《地利與勝利》一文中對戰爭的走勢作了準確的估計,認定日本(他稱之為“倭賊”)的總策略是用相應的代價換取最重要的交通樞紐,在一處呈膠著狀態時,馬上另從側麵進攻,或向另一很遠的區域進攻,使我們感覺調動的困難。這一戰略同時決定了日本的最終失敗,因為這個辦法不可能速戰速決,失敗就不可避免,隻要我們充分利用地形的優點,就能使日本在沿江的深入、沿海的占領都不發生任何效力。他具體細致地分析了江南的山地地形、以四川為中心的西南幾省地形,提出了發揮優勢、補救劣勢的方法。他預期:“抗戰的大業,決不能在最近期間結束,至少還有三年。三年以後,我們必偕英法美以全勝,倭國必隨中歐的桀紂以滅亡。在我勝利而他滅亡之前,苦是要吃,人力是要盡的。”
一九四〇年二月二十五日,他在《汪賊與倭寇——一個心理的分解》中剖析了日本的貪婪、得寸進尺。上海戰事初起,它曾向全世界宣稱“不侵華南”,然而很快就先以廈門為試探,再在廣東登陸。如今它在中國陷入進退兩難,又在布置向北侵入蘇聯,向南吞並整個印度支那半島、整個南洋的計劃了。這樣的國家如不遭受挫敗,其侵略將無止境。對它隻有“有你無我,有我無你”兩句話。
傅斯年不是軍事專長,卻有著愛國的熱忱。他曾以國民參政員的身份上書蔣介石,提出固守湘西、湘南、廣西全境,在西北方麵統一指揮,在西南加強公路、鐵路交通建設,特別注意日寇通過豫西、鄂西威脅漢中等一係列有真知灼見的建議。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太平洋戰爭的爆發也並非在傅斯年的意料之外,早在抗戰打到第十八個月之後,他就在一九三九年一月十五日出版的《今日評論》發表《英美對日采取經濟報複之希望》一文,認為日本銀行準備金消耗得差不多了,全靠對外貿易和小量金礦賺外彙,這個時候如果英美給予經濟打擊,日本的購買戰爭和工業品原料就會發生困難,戰時發生這樣的情況它是不能支持下去的。日本偷襲珍珠港,向美國開戰,太平洋戰爭的全麵打響無疑更加速了其失敗的進程。美國的海軍新戰術和海上優勢讓日本措手不及,這也是日本始料不及的。一九四四年七月離抗戰七周年之際,傅斯年在重慶《大公報》星期論文《我替倭奴占了一卦》文中,引用李商隱的詩:“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當時日本正發起抗戰以來最後一輪大規模的進攻,占領了洛陽、長沙等重要城市,表麵上還看不出馬上衰敗的跡象。但他判斷這是日本的下策,是無目的戰。“倭奴在今天,上策既不能打敗美國,中策又不能不為美國打敗,萬不得已,然後取此下策,向我們尋釁。其目的是顯然為著鞏固大陸上的地位。以為時機一到,便向盟邦求和。”他進一步判斷幾個月後就會是我們反攻的局勢,中國西部的地形也早已消解了日本在兵器上的優勢。他不無興奮地說:“抗戰滿年月,軍事上我在今天最為樂觀,因為世界上已經沒有不可知的因素,倭奴手中已經沒有不翻開的牌。”
歐洲“第二戰場”的開辟大大加快了二戰結束的進程,他寫了一篇自稱“書生談兵”的《“第二戰場”的前瞻》,大戰將終,他的心情也格外輕鬆。此前四月二日,他就已料定離日本戰敗之期已近,他在《大公報》星期論文中主張今後至少三十年的外交應該是小心翼翼的——“聯美、善英、和俄,而與其他國家友誼相處”,而至少在十五年內要把培植國力放在第一位。當然,他沒有預料到抗戰之後接踵而來的將是內戰,他的一切美好的設想都將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