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儒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問道:“陳老弟你怎麼下來了?”說完後又似乎意識到自己稍有些唐突,又轉而略帶訓斥地對百合說,“我不是讓你給陳博士泡茶麼?你沒給泡吧?還煩陳博士自己下來……”百合當即接過話來,指了指櫃台上的那些人,說:“泡了泡了,陳博士知道這個時間抓藥的人多,剛下來要到櫃上幫忙,就看見您回來了,就迎上來要幫您提箱子了。”
李子儒收起了方才的緊張神色,又在店裏左右看了一眼,見環境安全後,把皮箱放在牆邊桌子旁暫歇的時候,有意把其中一個皮箱掀開了一條縫隙讓老板兒看了一眼,說:“來,陳老弟,給你看點兒好東西。”看完之後立即就把皮箱關了起來。李子儒這是想向老板兒展示自己的實力,免得自己在這個旅美醫學博士麵前掉了架子,也便於讓這個陳博士在和自己以後的藥材合作方麵能主動點兒,總不能完全是自己圍著他轉。
老板兒看了一眼後,驚訝地問:“磺胺?”
李子儒得意地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就為這兩箱東西,日本人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磺胺藥在這個年月,幾乎可以說是和金條等價。在老板兒的眼裏,這哪裏是兩皮箱磺胺藥,這明明就是兩皮箱金條,把老板兒眼饞得口水都快流到腳麵了。老板兒說要幫李子儒提一箱,李子儒抖了抖銬在自己手腕和皮箱之間的手銬,婉言推辭說:“解開挺麻煩的,我自己拿就行了。”隨即吩咐百合說,“小蘭,快請陳博士上樓。”說完就朝著藥櫃旁的偏門走了進去。
確認李子儒走進了偏門後,百合快速說了句“走”,邁著步子就往外走去。可邁出去的腳還沒落地,就被老板兒給拽了回來,老板兒用眼神示意百合先上二樓再說。
上了二樓後,老板兒解釋說,這兩箱子磺胺的價錢可遠遠不止是五百塊大洋那麼簡單,明確表示他惦記上那兩箱磺胺了,但百合還是想按照金狐狸製訂好的原計劃迅速脫身,兩個人都很堅持自己的觀點。
這時樓梯的方向傳來了李子儒上樓的腳步聲,兩人隻好各退一步,百合晚上回家看“老爹”時,讓金狐狸來定奪。
這晚,百合回到安全屋後就把情況向金狐狸彙報了。金狐狸自然不會嫌錢多燙手,準備繼續將騙局做大,並且要將這個局做得更加完美。百合和往常一樣,金狐狸怎麼決定自己就怎麼執行。秀才也沒有什麼異議,他對金狐狸做局的能力信心十足,可以騙到更多的錢自然是再好不過。黃曉天雖然一直想謹慎一些,或多或少還在擔心騙子出身的金狐狸會為了錢而不顧一切,但思前想後他還是答應了。因為如果就此收網,自己一時半會兒也確定不了下一個任務,又聯係不上處座,估計處座十有八九已經隨組織離開上海了,更何況這藥物是李子儒那個漢奸替日本人購買的,索性就把他當成任務目標,也決定支持金狐狸的決定。
根據金狐狸對李子儒的觀察,以及聽百合對今天李子儒拿藥進店時情況的敘述,金狐狸帶著百合、黃曉天、秀才緊急做出了一個更大的局,並且做得更加細致。這次的目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兩箱藥拿到手。
金狐狸這次做的局,遇到了兩個不可規避的難題:一個是需要再搞到五百塊大洋以便金狐狸能順利回到濟世藥鋪雙倍奉還借款。另一個是如此大量的磺胺需要找一個能快速換成錢的買家。而這兩個難題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找到一個能提前預支五百塊大洋的買家。
按照金狐狸的吩咐,秀才連夜去了靠得住的幾個江湖老大家和在黑市經營的幾個大人物那裏,看看在黑市上能不能找到路子,以前騙來的大件東西都是在黑市出的手,盡管價格會比市價低一些。但秀才跑了一大圈回來,這次竟然毫無收獲,道兒上兄弟幾乎一致表示,就目前這個世道,這麼大量的磺胺隻能和拿槍的做買賣,但道兒上人對拿槍的避之不及,誰也不願意和官家人打這個交道。黃曉天因為沒辦法和中統上層取得聯係,這個新畢業一周的小特工也找不到門路。
正發愁之際,秀才想到了一個辦法:賣給日本人。他興致勃勃地講道:“既然隻有官家才能吞得下去,那咱就讓官家吞。自己的官家咱也不認識,咱就賣給日本狗。這藥既然是他們從那藥鋪花大價錢預訂的,說明他們肯定很需要這批藥,咱把價錢給它抬高個三倍、五倍、十倍……”秀才越說越高興,就好像眼前已經有一小堆金條在翻著番地長高一樣,手指也跟著三五十地比畫著。
秀才正說得起勁兒,眼看著那堆臆想出來的金條都快翻到屋頂了,被黃曉天殘忍地打斷:“不行,日本侵略者的鐵蹄踐踏在中華民族的領土之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們把戰時急需的磺胺賣給他們,我們的行徑和漢奸有何兩樣?前方戰士浴血奮戰,十萬青年十萬軍,我們應該用這些藥物幫助他們才對……”黃曉天越說越激動,這一番話讓金狐狸不得不懷疑起他的真實身份來,但金狐狸並沒有對此多說什麼,隻是在心裏多了一層疑慮。
一臉正氣的黃曉天正說得起勁,被秀才不耐煩地打斷:“行了行了,別在這兒唱他媽的高調調,咱就是一夥騙子,瞎講什麼民族大義?”黃曉天被說得異常不爽,但也讓黃曉天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述在未表露自己真實身份之前確實不太合適,秀才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把黃曉天噎得啞口無言,“有能耐你找路子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