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 / 3)

夜闌人靜。

燈光下,連莉手捧著一本新書。這部小說故事情節跌宕起伏,章章節節扣人心弦,此刻正看到較勁兒處,不看完此段便不能合上書本入睡。

倏忽牆壁有咣當咣當有節奏的撞擊聲——隔壁屋裏是爸爸媽媽的臥室,老爸到省城參加省工商聯大會去了,深更半夜的,媽媽一個人在屋裏搗鼓什麼呢?她站起來走到隔壁媽媽居室門口,擰了兩下門把手沒有擰開,正要敲門,忽然隱約聽見屋裏媽媽嬌聲嬌氣地說:

“喔……輕點兒嘛……我知道你有勁兒……”

媽媽跟誰說話呢?同事、朋友來串門的?為什麼不在客廳裏談?鎖著門在臥室裏談什麼呢?媽媽的腿關節經常疼痛,請來了醫生看病呢?忽然隱約聽見屋裏傳來男人和女人調情的髒話:

“你真蠢!”女人嗲聲嗲氣地說。

“不是我蠢,是上帝蠢——他造了男人和女人,讓男人和女人幹這勾當……”

男人的聲音好熟悉!是他——連勝?她折足到哥哥的臥室門口,門虛掩著,門縫裏露出燈光。敲了敲門,沒有動靜。推開門叫了兩聲“哥”,沒有回答。推門而入,室內無人。她反身出來帶上門,回到自己的臥室裏。牆壁那有節奏的撞擊聲消失了,可是,耳邊仿佛還有男人和女人的對話,心血一湧,覺得什麼東西湧到喉嚨要吐出來……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不願聽到哥哥和媽媽的聲音,卻又想聽到一點兒動靜證實他和她真的在幹見不得人的勾當!哥哥和媽媽怎麼能幹那種事情呢?連勝啊連勝,她可是你的媽媽呀,你怎麼能幹出那種對不起爸爸的事情?邵鳳蘭啊邵鳳蘭,你可是連通達的妻子喲,你怎麼能幹出那種對不起你那董事長丈夫的事情?

她不願聽不想聽,可耳朵偏偏又警覺得很!盡管糊裏糊塗地睡了一夜,天沒亮,她的耳朵突然又被喚醒——牆壁再次響起那種咣當咣當有節奏的撞擊聲,隱約還有媽媽的嬌聲嬌氣的聲音。過了好大一陣兒,沒有動靜了,又過了一會兒,似有開門聲。

她下意識地走到門邊,輕輕開個門縫向外窺視,隻見連勝身穿睡衣從爸爸媽媽的臥室出來,急匆匆溜進他自己的臥室裏去了。

連家客廳裏,一家人正在飲茶閑聊看電視。

總經理連通達雙眼直瞪瞪地看著電視熒屏,風趣的小品節目絲毫未能引起他發笑。他的心沉甸甸的!今天從省城歸來,一進門,女秘書冶芳交給他的第一份文件是通達石英廠被查封的材料,他的心頓時像從通達大廈二十三層樓頂上掉了下來!此刻,他的臉仍然是陰沉沉的。

“爸爸,章磊把石英廠給敗了,應當把他送進監獄!”連莉氣憤地說。

“連莉,你不要那麼咬牙切齒!章磊跟你有什麼冤仇?好歹他也是我們的朋友,他老爸還是爸爸的恩友故交不是!”連勝不滿意妹妹火上澆油,想為章磊說情又懼怕爸爸那種臉色。

“你一邊兒趴著去!”連莉瞪了連勝一眼。

總經理連通達沒有吭聲。他一邊抽煙喝茶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思潮翻騰,多少年前的那些事一幕一幕地出現在眼前的熒屏上:

他和章國棟從穿開襠褲時起就在一起玩兒,小學同桌中學同班,一塊兒下河洗野澡,一塊兒上山抓蟈蟈兒,有了好吃的一塊兒吃,有了好玩的一塊兒玩兒,受欺侮時兩人聯手對付那壞蛋。那一年中學畢業了,兩顆火紅的心相信“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那裏是可以大有作為的”,打起背包,一起沿著“灑滿陽光的大道”走到了“廣闊的課堂”——一個山高石頭多、地少土瘠薄的村莊“榆樹堡”。在那裏,兩人一塊兒麵朝黃土背朝天,手握鋤杆汗滴禾下土,一塊兒就著野菜蘸鹽水,喝小米稀粥吃紅薯,一塊兒在黃豆粒兒大的燈火下看書,脫光了衣服抓虱子,然後兩個光脊梁緊貼著躺在紙糊的涼炕上同遊夢鄉……

一天,二道嶺供銷社進來一批運動衫。一個知青夥伴到公社辦事,路過供銷社順便買了一件回來穿上。他和章國棟看了覺得挺不錯,決定一起去二道嶺供銷社買運動衫,另一個知青夥伴讓他們給捎一件。第二天早飯後,兩人一起跑到二道嶺買了三件運動衫,從供銷社出來便蹲下用樹枝在地上劃算。章國棟嘴裏一邊叨咕著“一件是三元六角八分,三件是……”一邊用樹枝在地上從個位數開始一個數一個數地乘,不料,旁邊有人說:

“一共十一元零四分。”

章國棟扭頭一看,有一位老人坐在旁邊地上擺個地攤賣些兒童小玩具什麼的,麵前地麵上擺著幾塊大大小小的石子兒。

“老大爺,您是怎麼算的,算得這麼快?教教我好嗎?”章國棟謙恭地微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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